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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賣田

  匆忙在店里用了晚飯,就花費一倍的錢,雇了牛車回去,暗夜里,牛車毫不停留,一路直奔葉家莊。

  葉青躺在了牛車上,仰天遙望滿天星斗。

  這真是個晴朗的夜,整個天穹一片墨青,在這天穹上,就有著仙靈和神靈的共同國度。

  正想著,芊芊扯了扯葉青衣襟:“公子,快到葉家莊了。”

  夜里,葉青在暗中看不清她的臉色,想必是這時想起殺人,有些畏懼,沉吟了一會,說:“別怕,沒事!”

  受到安慰,芊芊的心安穩了幾分。

  “這位公子,葉家莊到了,前面就是葉家大道,我們不敢過去。”車夫突然之間說著。

  葉青一看,果見著了有些火把在緩緩巡查,有五六個火把的模樣,正是巡查的族人隊伍。

  “迎過去,你半夜也找不到屋里,可以在我院里廂房里住一晚,給飯!”

  這車夫聽了,遲疑了下,還是應著,就迎了過去。

  過了片刻,星光下就依稀見了巡查隊了,火把澆足了油,燒得噼剝響,雖沒有穿著甲衣,但都帶著長刀,很是剽悍的樣子。

  車夫有些顫栗的迎了過去,夜入莊子,非盜就賊,被砍殺了也沒有地方喊冤,但這時,牛車過去,領首的是個中年漢子,目光一閃,沒有出聲。

  牛車沒有受到一點盤問,干凈利落過去,等過了十丈,葉青暗里也吐了一口氣,露出一絲笑意。

  “不要開火了,就著帶回的餅用些就可,什么事,明天再說。”葉青順利回到小院里,就對著芊芊說著:“你給車夫五個餅就是了。”

  芊芊應了,當下一夜無話,各自去休息。

  到了第二天,葉青醒來時,正是凌晨,遠一點是高大正院,遮住了一些草霞,太陽光灑落在窗上,窗紙隔著,光線有些幽暗,顯的格外靜謐,芊芊付錢打發了車夫都聽得清晰。

  片刻,芊芊回來,臉色有點擔憂,進了屋,咬了咬嘴唇,細小的聲音說著:“少爺,這次考試,家中的錢差不多用光了,剛才我跑了趟去問了族里,卻說秋糧未收,少爺名下已虧空了五十兩,不可再透支月例。”

  “恩,那就賣掉好了。”

  “少爺別急,他們沒說不給,只是要緩上幾日,這些日我們想想辦法還是能挨過去…”芊芊比著手指,小臉皺成了一團,突回過神來:“少爺,剛才你說賣掉什么?”

  葉青穩身而坐,閉目養神:“我是說賣掉田!”

  “少爺!”芊芊瞪著大眼,用看敗家子的眼神看著葉青,若非這些天建立的信任,她幾乎要跳了起來。

  在農業時代,賣田是走投無路下最后選擇,沒有田地農戶就是流民,不復良家子的身份!

  這不單是一份財富,更是社會地位,以及家庭延續的象征。

  當然葉青還沒有這樣慘,但假如失去了田地很長時間,也會漸漸破落。

  芊芊能安心在這院子,就是葉青名下有著上百畝田,只要成年冠禮了,就可取了回來。

  “芊芊,你別激動,我有理由。”葉青撐著坐直了身子,自嘲一笑:“這些年,都是你在費心家里用度,我都看在心里。”

  “本來這事商量商量就可,但我為了這次童子試,又公然殺了人,一個吳鐵子本身不算什么,但是族里上千族人和家生子怎么看?只怕都是兔死狐悲,得罪了不少人,一個刻薄寡恩名聲是免不了。”

  “我這次要是能中童生,這田是賣不出去,只怕族里還要安撫,要是不能中童生,這族里怕是舉步艱難,不至于公開折辱,難道不能給你找麻煩?有著田,以后和族里交道的事多的是,難道我能讓你次次都委屈求全忍氣吞聲?”

  “這些年,你已經受了不少苦,我真心不想我的芊芊這樣委屈。”

  聽了這話,芊芊咬著下唇沒言聲,只覺得心中一陣酸熱,積郁了三年的委屈和悲苦都融化了,眼圈頓時紅了,只是硬撐著不掉下淚來:“公子,你不要這樣…芊芊我受些委屈算什么,只要公子能考取童生…”

  說到這里,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葉青沒有說話,只是伸手一拉,她就伏到了懷里,抽泣著,待了片刻,見著她平靜了,才說著:“我是有信心中童生,以后中秀才,赴州中趕考舉人,那這賣田的事就是一個態度,不妨大局,族里不會介意。”

  說到這里,葉青突想起了前世,大劫來臨,天地災變,諸國廝殺,修士亂斗,生產秩序破壞殆盡,田地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了,想到這里,不由一陣苦笑。

  又細細說著:“要是不中,在族中怕是呆不下去,我自己沒啥,總是葉族的人,但卻要為你的安全著想,我寧愿分家出去,躬耕養讀以傳家。”

  芊芊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說不出。

  “胼手胝足,男耕女織,難道就養活不了我們自己?”葉青說著,在我們這二個字上,加重了聲音。

  實際還真養活不了,小農經濟的抗風險能力他比誰都清楚,大劫來臨更是誰也別想置身事外,可是芊芊不知道。

  “不用激我。”芊芊進了內屋,聽見里面砰砰的翻箱倒柜和開鎖聲,片刻她氣鼓鼓出來,手里就拿著地契。

  卷宗微微發黃,一排排黑字上又印著朱紅的官府印章,還注著葉青父親,以及自己的簽名。

  就聽芊芊提醒:“少爺雖名有這田產,但按葉家規矩,變賣時卻要先通報族里才可,族里優先考慮調配,族里有人要買,就不能賣與外人手上…這點你可要當心了。”

  “我會留意,哎,你別擔心,沒事!”

  “你是主人,我還能說什么?”芊芊嘆了口氣。

  葉青仔細看著地契:“田分上中下,這百畝至少是中田,按市價一畝九兩白銀,全部拋售卻也可得一千五百兩白銀。”

  想到這里,已經心定了,這次論文章,葉青是極有信心,再不中,就是氣運不足了,那族里態度也很明顯了。

  大劫將至,葉青沒有心思陪這些人玩規矩,有著一千五百兩,幾年生活不成問題,直接去尋得機緣就是。

  山神銅杯的事,雖罕見,但也不是沒有,至少記憶中還有二三件。

  唯上智下愚,才能篤行于道,而無視旁人眼光,直取所需。

  想到此處,葉青不再遲疑,持著地契出了門。

  芊芊默默倚在門口,眸子轉動,明顯有些心情低落,就算說的再好,對她來說,失去這田地也是大事。

  葉青一進門,就見幾個人在一間廂房中喝酒,個個喝得臉紅耳赤。

  “原來是青公子——”其中一個人看了一眼,打著酒呃說:“是來借貸錢米?抱歉,秋糧未收,青公子您的名下,已虧空了五十兩,不可再透支月例,別讓著小人為難——”

  葉青神色不動,轉過身,跨進一間屋子。

  這是一間清雅的房間,墻壁裱了桑皮紙,里面有一疊書架,看上去很是文雅,但書架上放的不是書籍,而是一冊冊的帳本。

  一個老者正和一個少年下著棋,看見葉青進來頭也不抬。

  葉青微施了禮,也不打攪。

  這族里掌管田產的是一位族老,葉暉,與葉青父親一個輩,年紀大上一輪,掌管著族中的田產,有些地位。

  直到一局棋下完,葉暉才緩緩出言:“你不好好在家里研習經義,了卻你父的心愿,跑來我這里作甚?”

  葉暉口上不客氣說著,手上撤了棋盤,讓少年出去,又敲了敲凳子,讓葉青坐下來說話:“是不是錢米花費的差不多,又到我這里來要借貸?這本是小事,可現在不同了。”

  “我說你啊,作事太沖動,你去考試還罷了,怎么殺了吳鐵子?就算是主仆,這也太過份了,你知道不知道這事有多大風波,現在家里的家生子(下人),哪個不視你為仇寇,處處為難你?”

  “雖大權在我們葉族手中,可秋收、運貨、膳食,庫存等等,哪個不是家生子來干,要是他們聯合為難你,族里也很難說話啊!”

  嘮叨了一大段,雖有呵斥,但里面就透出了一陣關懷。

  葉青心里一陣溫暖,沉默良久,說著:“五叔,很久沒有人看你,是侄兒失禮了,不過您瞧上去氣色還好,身子骨比先前還要結實些。”

  “可我這次來,還真不是為了這事,侄兒昨日科考完,今日回到家中,發覺銀錢不多,連七日都不夠生計,族里也不肯借貸。”

  說到這里,葉青雙手按膝端坐,先頓了頓,葉暉看著葉青,有點不明白,這不就是喊貧,要族里救濟,怎么就不是這事了?

  正想著,就聽著眼前少年平平淡淡的說著:“族里有規矩,有困難,我豈能不明白,這次前來,卻是想將自己名下畝百畝田,先且變賣,想必也有千兩銀子,花費十年都不成問題了。待得中了功名,手里攢了銀錢,再買回來。”

  “什么?”葉暉千想萬想,卻想不到聽得這句,頓時驚駭站了起來,連著手中的杯子,都打跌在桌上,潑了半桌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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