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聽了怔怔,看她沉默將暗金色鳳紋玉碟埋入洞中,他突發覺了她的沉默,一瞬間就明白了。
“你啊,是不是我前幾天批評你了,你就這副樣子?”葉青又好氣又好笑:“我當日批評你斷不可這樣,是說——再大的寶貝都比不得上你。”
“別說一件寶貝,就是十件,百件,又怎么和你比?”
“你真是誤會了。”
“啊,真的?”曹白靜頓時眸子一亮,帶著這幾日難得的喜悅之光。
葉青見她這神色,說不出話來,這時揉揉她的臉:“恢復還行,但還是要責備,以后不論我在不在,都別這樣冒險了。”
曹白靜點首,接下來她要守住本家,只配給她小部術師和精銳道兵,別的都要作為機動力量帶走繼續北上。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土脈真人,無疑最適合城防,足以成為攻城敵人的噩夢,這是夫君留下她的原因。
這少女真人靜靜注視葉青,有些情緒在心中帶起,突問一句不相于的話:“夫君,你前些天接觸到土脈道禁對不對?”
葉青一驚:“恩,我在壓制著,還差一些火候,咦,有什么事?”
“沒有。”
葉青想起芊芊在戰后曾詢示,不由多問一句:“你們怎最近都關心這事?問又不說。”
那是因大家開始看出一些,都有默契啊…
曹白靜只是搖首,她的神情如常,心中一絲明悟,夫君實已土德圓滿,準備突破土脈就不會有差些火候說法了,就是說…
此際,她只稍有點遺憾問:“就走么?”
“就走。”
葉青不覺點點首,看了曹白靜兩眼,總覺近來家里氣氛有點古怪,對表姐異樣不免猜測和黃龍丹有關,見她始終沒有表示,就想著不是要緊事。
又有些歉疚,又叮囑著:“再說一次,我無論說你什么,都不是真惡了你,都是不許你冒險,再大寶貝哪能讓你們冒險,我還沒有死呢”
見她連忙抬首,他笑著:“我不說這話了,你在家里自己小心,我得先過去主持營事了。”
曹白靜點點頭,很是理解,知道埋伏這波陰兵就要提前做些準備,夫君還要親自去和大將軍溝通。
她也知道夫君與芊芊在平水縣南布置一處福地,試圖調教一只神靈的事,神靈的孕育是要很長時間…芊芊估計已自那面復查情況回來了,就在水路里等著合兵北上。
曹白靜送了葉青到府外,只見他翻身上馬:“有事回來一定和我說。”
一隊隊才休息過的大軍趕了過來,在彌漫的塵土中,曹白靜望著葉青,遞給他馬鞭:“快去吧。”
葉青乘馬離開時,不知為何又回首多看一眼,卻見少女還在倚門凝望這面,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中,只留下神識感應中一點沉靜氣息符號。
率領大軍進入水路,連這神識符號也消失不見。
這熟悉的情景莫名混淆了兩世,葉青在水路中奔赴戰場時,還是有一種深深疑惑的感覺。
“前世,她家破人亡而被自己收留,后來戰場表現出色,成長極快,才漸成葉家客卿,這其中甚至有結好幽水門的利益考慮,她不會不明白。”
“情份而言,這個女人名義上是自己表姐,以當時穿越者在云端俯視的眼光,所謂土著表姐并無多少天然親近感,她雖性子開朗,但人又不傻,肯定會體會到這點。”
“名份而言,她沒有母族撐腰,在前世別說正妻,連自己妾室都不算,那她是怎么跟隨自己這么久…甚至最后一同戰死的呢?”
以前習慣了沒什么,現在細想起來卻有點挫敗,葉青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懂女人的心思,這在部下來說只要利益合流、保證忠誠就可,但女人們似有一種別的判斷體系。
“雖莫名奇妙被她們信任,越發感覺到自己兩世都是個渣男,這真是琢磨不透的事情。”
葉青搖搖頭,不再多考慮這些細節,而專注起了北面戰場。
“這是最后的艱澀時,一旦度過就海闊開空,有的是機會慢慢琢磨…現在我最擔心不是各家反應,而是外域動靜,已讓人監控北邙山到草原一線的全程動靜,怎還沒消息回報…”
“這一股實際上只是鋒銳,或者說誘餌,下面幾十萬的陰兵大潮量變形成質變,才是最兇險時,在前世就是第一波向第二波轉變的標志,死的郡望都不知有多少,到最后天庭雖不至于抽仙人介入,也都會提高賞罰。”
“這個快速功賞回饋的機遇時期必須把握住,不然一些根基深厚的別州勢力就會崛起,我應州在蔡朝百州里只是中州,拿什么和第一序列大州比拼?”
“更別說,還更具備優勢的大藩國,諸侯里面的頂尖魏王,都可與全盛期蔡朝交鋒,以后直接成仙,仙王合一,在北面虎視眈眈,只等撿著哪一只邊州最虛弱進攻。”
“天下事,真是越來越亂了。”
馬蹄聲遠去,曹白靜一個人靜靜立在府外階級上,望著葉青的身影消失在南淤河畔,因都看見了少都督來了又走,說明時局到了關鍵,南廉山地界的氣氛都變更緊張起來。
“風云滌蕩,顯英雄本色,再見夫君時或已不一樣了。”曹白靜有些遺憾又有些期待想著。
修士選擇道路是自由,曹白靜就算是道侶,都會小心不碰觸,芊芊她們也一定是這樣想著。
家里的女人雖沒有溝通過,都下意識不表露傾向,這是在維護夫君自由選擇的權利——都聽夫君說過的選擇權。
夫君給予她們選擇權,她們自要同樣回報,道侶間的循環本來就是修士世界的原則。
無論夫君選了什么道路,肯定都是最合適他自己,大劫里能活下去就很不錯,還需多考慮別的什么?
“德行相通,身心共鳴,誰都希望夫君和自己是一德,不過至少自己擁有過一段共鳴時光,有一個共同冒險,雖被罵了一通…可不關心我的話,就不會這樣生氣了”
少女真人收回目光,平靜在府中而行,回應著每一個向她致禮的侍女和親兵。
但這時是術師團副團長,此役防守南廉山的主帥,少女真人心思已完全收回到戰局上。
“郡西古戰場是臨著邊境大片荒原,水路抵達不了,陸路上又有陰兵和郡城雙重阻隔,這是夫君崛起的阻礙。”
“俞承恩別看要求本家前去郡城,實際這是繳械借口,算到了郡城,也不會容許我家進入郡西,那是俞家的主要勢力圈,寧愿人民遭遇殘害也會落入我家手中,這就是世家的本性。”
“這方面暫時僵持,但這一路上作虐的陰兵,必要清除,之前積累的小勝完全是為了逼迫敵人轉入決戰,至少是局部區域的決戰。”
“州兵,府兵,郡望,陰兵,草原兵,甚至神靈,邪魔…種種勢力參與進來,攪合在一起…”
“既要防備隊友,又要聯合可以聯合的力量打擊敵人,此戰卷入進來的敵人絕不會只是三萬,還有郡東地界蠢蠢欲動的許多中等規模陰兵…夫君集小勝而推動大戰,到眼下壓力越來越大,我們有能力分擔,就定要分擔一下。”
曹白靜心中不太喜歡的就只有這一點,夫君都說她好強,其實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夫君的性子可比她好強百倍,寧愿自己多承擔許多,也要她們少冒一點風險,甚至為此會對她發脾氣。
但在大劫下這不現實 “仙人都且不能自保,命運面前人人如螻蟻般渺小,誰的生死都要自己負責,難道不是這樣嗎?”
百萬年仙凡鴻溝,死了不知多少億凡人,在世界的陰面甚至都積蓄著絕望的黑暗,這個世界一向是殘酷,人人都已習慣。
她和芊芊也是這樣習慣,有時都難以理解夫君對她們的珍視…
這世界過往百萬年不知隱藏多少秘密,有多少古老跡遇,大劫應運生出不知多少天才,她們這樣的女子,就算資質超凡又算什么呢?
夫君的認識迥異于常理,不止體現在對道路的擇選上,許多方面都影響著部下,讓他們思路打上葉氏烙印。
有時妻妾們庭院夜話,在夫君口中會聽到一種優渥理想社會,庶民都有著上進機會,男女都相對平等,這種更適合凡人成長,能挖掘社會更多潛力的世界,雖聽起來使她們向往,只不過是虛幻故事罷了…
在現實中,這是一個不適合凡人、只適合仙人生存的世界,甚至現在看起來仙人都危險,說大逆不道一點,這是只適合三君五帝生存的世界。
芊芊和她私下里都有過交流,讓她們有過一個綺麗的夢,為她們破開一道曙光,就已是美好的際遇了。
“有一天我為這個男人戰死,那也是自然的事。”這少女真人覺悟想著,帶著一點漠然的平靜。
每一個真人會有獨特的性情理念,而多多少少在某些方面有著漠然,而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心聲。
天色睛好,秋風徐徐吹來,年輕女子低髻發絲微微揚起,映襯著白瓷一樣精致面孔,眸光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