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烏云自東南面涌起,遮蔽月光。
在小丘上望去,火把連綿數十里,婉轉如龍。
黑暗中呈現著這幾支軍團,一支居中不斷向著西面突進,一支在前面是西涼三萬騎軍繞城堵截,還有一支在后面,是總督和俞帆兩軍追擊。
但葉青早有行軍準備,剛一異動時,就立刻明正言順宣布曹孫二軍背盟,下令全軍疾進,根本沒有給敵人自后纏上來的機會。
波次階梯進攻,這是集團進攻常態,頃刻,就和西涼軍先鋒騎軍,狠狠的撞擊在一起。
在前堵后追中,同樣良弩甚至大黃弩,同樣最遠覆蓋射程,諸侯的箭雨甚至在空氣里形成海嘯一樣的聲浪,鋪天蓋地,在洛陽東面七十余里的這處平原戰場上綻放。
這些血色浪花集中在西面沖突中,相比下東面遭遇不過是強弩之末,自這樣視角看上去,目前處于中央這支隊伍雖最雄渾,但處于最不利的局面,尤其不能規避兩線作戰,而走鋼絲一樣飛快突進,一但后面威脅自虛張聲勢進入到實質交火程度,立刻就會傷亡大增…因現在是東南風,這一次是敵人落在了順風口。
月光又自烏云照落下來,分辨出遠處鞏縣城的輪廓,越過城墻上螞蟻一樣交戰的人影,甚至可以眺望到洛陽。
前隊行軍頓步,各級術師和軍官節節貫通指揮,箭雨產生了,配合著三輪段擊式大黃弩箭陣,每一個熟練弩手背后都有兩名負責上弦的步卒,在每一個呼吸都有上萬支弩矢自方圓里傾瀉。
“時隔二年,又回來了。”葉青有些恍惚感,策馬凝神而聽,不知何時響起了歌聲:“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漸漸這歌在軍中傳染開來,自箭雨聲嘯中響起:“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
聲歌隨著擴散,戰場上似平靜下來,只有箭雨和應著遙遠歌聲。
許多地上人聽不出模糊歌詞,葉青能分辨出來,輕輕跟著唱:“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馬踏燕然》?”芊芊豎起耳,她自是能分辨清楚,這時看了葉青一眼:“夫君上次提起過。”
葉青頷首,對她和周鈴說著:“這歌講述的是東漢永元元年,竇憲四千騎伐漠大破北匈奴,斬殺俘虜無數,命隨軍的史家班固在燕然山刻石記功,是為‘燕然勒石,的典故。”
簡單說了下,葉青想起什么,回首問郭嘉等人:“看來是你們教的?”
郭嘉笑吟吟承認,登上軒轅而觀望軍氣:“歌不足奇,氣足以奇,主公平時在軍中宣揚董卓以夷制華,縱胡兵在洛陽暴虐,欲圖墜我漢家神器,此時眾志成城,卻是無人可阻”
暴虐…
葉青目光一黯,摸了摸懷中剛收到的傳訊,嘆了一口氣。
洛陽二百里在入夜時下了場暴雨,聽說因這雨,洛陽火情控制住,這真是不幸的大幸。
但忙于救火也給了西涼守軍喘息之機,收攏各處潰兵,退縮到南北宮里,城內軍營江晨還能放火燒著逼出,南北宮都有護城河,卻一時僵持,江晨雖清理了緊鄰一圈建筑,利用大武庫繳獲良弩將宮城嚴密封鎖,但判斷只要董卓軍隊還在城中一日,洛陽就沒有安全可言。
貂蟬坦言了事情經過,又說起媧皇廟的事…
“女媧降雨么?”
“雖是原本就有雨云,但能降雨,卻冒了好大于系罷?”
五位圣人現在都沒有直接于涉,這里面必有什么忌諱,現在女媧出手…
“報——關將軍連日在城東依山傍水加筑三座塢堡、一座土木大營,擊退敵人第三波進攻,又增筑城墻到山崖角,已封鎖官道東西兩面,現在正前來迎接主公”
一個報告聲打斷了葉青的思量,聽著這消息,葉青心里微喜,接過訊報,一目十行飛快掃過,對這方案并不訝異,卻將視線定在了信尾一處。
“此前集合聯軍騎兵八千追逐敵軍,過鞏縣后遇董卓前鋒接應,有五千騎兵逃脫,此時騎軍各營進攻意向不一,入夜時被擊退回來,暫駐扎城西臨時營地…”葉青揚起眉,把訊報交給幾個謀士。
“董卓精銳實力一半放在虎牢關中,能一路逃到這里的五千騎兵,無疑也是關城的真正精銳。”
關羽這時過來拜見,一番行禮后,對這些騎兵走脫,有些惋惜:“可惜讓李催、郭汜逃了五千出去,所帶騎軍隊伍都是常年屯駐在虎牢的精銳,戰力軍紀都不錯,以后要是擴軍,一下子就能拉起來,必有后患。”
這種威脅符合歷史,但現在時勢下,葉青早已不在乎這點威脅,只笑:“此非云長之責,圍殲騎兵從不是容易的事,我軍西涼馬太少,敵人騎兵優勢還是太大…所以接下來我們不能和董賊比速度。”
眾將相視一眼,俱是點頭,知道怎么都跑不過西涼軍的五萬騎兵大軍:“那如何處置是宜?”
葉青立起身來,邁著步踱著,片刻,冷冷的說著:“現在就得頂鋒而進,至于對面騎兵沖鋒,我們前面不也頂著八千聯軍騎兵么?”
“這也能行?”太后在鸞駕內輕呼,又掩口,豎起耳朵聽,這個男人如何驅使已背叛的手下。
“…正當我軍和董卓交撞之際,不由他們不裹挾進去,我早有準備,昨天就吩咐殺盡了這些聯軍的信使,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使得這些騎兵隊伍,至少能緩一日才知道我們事實上已破盟。”
“我還是盟主時,就可威福自用,半天就足夠我們把他們的價值淋漓盡致的用完。”
葉青含蓄笑了笑,自己明知總督和俞帆會著急上火地撕破臉,豈會不用心設計:“而且我軍早有準備,這些聯軍騎兵糧草在我們控制下,不肯沖鋒,只要餓個半天,就只有等死”
古代戰爭和近代戰爭的區別就是,近代戰爭只要扣扳機,嚴格的說,可斷糧三日還可作戰,而古代戰爭,斷半天就可使一支軍隊失去戰斗力 對待敵人,就算骨頭里也要榨出油來,這是大劫中期兩域戰爭升級后的習慣。
“當然,必須在過程里嚴格控制,不能有絲毫大意…”
這種占了便宜隨意語氣,無疑有種戰略上藐視敵人的快感,這時眾將都是一片哄笑,放松了心情。
至于這八千騎的命運,說實際,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考慮。
“夫君”笑聲后,曹白靜自鸞駕車簾中抬出首來示意,葉青有些了然,就上了車,隔音法陣又升起來。
“劉使君…”
太后鸞服一絲不茍,捧著靈木璽盒,身子向葉青微傾,壓低聲音說:“哀家覺得…可以勸降他們。”
葉青聞言一怔,騎兵都是各家嫡系,掌控得力,連自己用盡辦法,幾十諸侯聯合出力,都只拿到這八千騎的指揮權,現在只得驅使沖鋒,盡數消耗完,還能臨陣勸降?
這思路很是離奇。
見葉青目光沉思看過來,太后上前:“騎兵或來自各家,但終是漢室子民,哀家不信賊子篡漢陰謀能廣而宣之,故這些騎兵,或說下層騎兵,未必知情,更談不上心甘情愿當叛賊,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現在他們脫離大部,脫離各自主君,卻夾在董卓與我軍之間,劉使君覺得他們愿意投誰?”
“總歸是漢室子民,使君總歸是盟主,策反之事能成就成,不能成也可分割敵人部分,總有人投降,并沒有壞處。”她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一雙眸子閃著神采:“這片刻時間,也不耽擱軍情,讓哀家去去如何?”
“以您名義的話…也好”葉青若有所思掃了眼太后懷中玉璽,果斷給了她便宜行事之權,派人在前軍配合,自己回到后軍準備應敵。
又讓人將虎牢關拆遷來陣盤帶入了鞏縣城和道口的幾座堡壘,按準備的預案建立起大陣,短暫隔絕總督俞帆西進追擊,葉青得以專一對付董卓大軍。
這些早有準備,一切都安排好了,現在一聲吩咐就是了。
見著眾將奉命下去,似是虎牢關大破帶來的影響一樣,葉青模糊感覺這短期內事情都變得非常順利。
芊芊也笑著:“是呢,我也感覺到了,大運此時在你,但太平道還在虎視耽耽,實在讓人擔心。”
比起下土,外域道人最讓人害怕的是,它們有一個世界作后盾,誰都不熟悉它們風格、手段甚至力量。
“更可怕的不僅僅是分格,還有力量——風格可以熟悉,力量卻難以短時間內抵消掉。”葉青暗暗想著 這時,方圓二十里,洛水南岸平原上正展開軍陣,而離敵人相隔最近處不到三里,幾道軍氣劇烈交纏在一起。
量變產生質變,軍氣沖撞攪動靈氣混亂一片,又有幾方道法屏蔽己軍,以芊芊真人尚可偵察動向,卻隔絕了進一步傳音通訊,這是針對有細作潛伏內應而降低危害。
一切,都預備了,就等著決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