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連綿,看看離班安縣的縣城還有十里之遙,天色烏沉沉,隱隱還能聽見風聲。
“主公…您?”寇先生見俞帆止住了騎,臉上似喜似悲,不知何故,上前詢問。
“哎,沙場征戰,幾人能回啊”
一千軍在幕色下回歸,甲衣上有未褪盡的血色,肅殺氣氛里,人人沉默不 賊兵不單是平壽縣,別的郡縣都有。
俞帆見賊兵一起,他是一縣之主,更是名正言順,將俞家私兵安插到了軍隊中,這在郡望世家都如此,已不是秘密,當也并不公開。
這次圍剿賊兵,算是凱旋,但是歸來十分低調,因是折損超過二成。
大凡野心勃勃之輩,都覺得只要能自己掌握兵權,就可建功立業,但真的有了,才發覺步步艱難。
這次折損二成,其中就有一些俞家的嫡系,雖不多,可這樣消磨下去,怕是連家底都花的于于凈凈。
“收了旗鼓罷”俞帆吩咐的說著。
“是”就有人應命。
路上大張旗鼓,宣傳著勝利,到縣城附近還是收了旗幟,熄了鼓樂,新任太守俞承恩…和三千巡騎營都還在。
父子、上下,還有朝廷法度都要顧及。
見著聞聲而來的官員,一輛輛牛車把城前整片空地都擠得滿滿,讓要歸府的俞帆都皺起了眉,大劫的壓力讓他改變許多,他已有些不喜歡這種浮華喧囂 隨即眉頭舒展,這不是什么壞事,就上前。
一番見禮迎接后,才得以進府,進得了里面,隱隱一排燈光,走近了瞧時,原是府內里的人迎接。
揮了揮手,就直接去書房,俞帆乍自雨中到廟門下,進了此地,踩著青磚,怔怔會,才醒過神來。
“主公,這是最近情報,包括別州情報傳來,本州情況匯總…”寇先生跟了進來,手里已經有一疊文件。
“晤”俞帆接過,定了定神,開始翻閱。
心里估算,入冬以來,北魏和朝廷,還是有著軍事摩擦,但已經沒有萬人以上大戰,和朝廷進入僵持期…
朝廷在各邊州大規模試行烈酒,傾銷草原,魏王震怒…
“震怒?說的和真見過一樣。”俞帆失笑,寇先生也是一笑,知道這種事情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朝廷展現雄厚的生產實力與掌控力,北魏在經濟上吃了暗虧,但至少獲得更多烈酒了。
記得這多虧葉青上交的釀酒法,但物是人非,俞帆知道葉青和州府本來緩和的關系又變緊張起來。
“葉青啊葉青,你也有失算的時候,太平時節的朝廷利益,戰亂時節的朝廷利益,終歸是不同了。”
俞帆心情舒暢笑了起來,又往下看,各州英杰自封土應征歸來,實力大增,對著賊兵的剿殺也在繼續,戰事正酣…
史傳已毀的玄黃地壇自夏州下土重現,發現者向道門匯報,道門土德帝君一脈關注此寶,隨即消息走漏,中原震動,朝廷連夜下旨介入…
天下人都知大蔡就是土德,雖有了“原初封土”國器重寶,對鎮運法寶是怎么都不會嫌少,俞帆在這條上圈點了下,很感興趣:“關注這件土德寶物的后續,我要知道各方開出的賞金。”
“是。”寇先生立時應著。
俞帆翻過這頁,繼續瀏覽,由于本州特殊優勢,各地邪魔被殺了許多,打散了潛伏有之,分散侵擾有之…鑒此,嚴慎元都督建議朝廷甄別額上黑印,確認者立誅,余者無論嫌疑大小,都送到戰場上去消耗…北魏做法是盡數誅滅。
誰也不會對北魏蠻夷說什么,俞帆想著搖搖頭,再往下看,就皺起了眉。
“又是葉青…”
都是些不利的瑣碎消息,串聯起來叫人心驚,仙召、水府、首功,大捷,聯盟…看著,天上又響過一陣雷聲,俞帆怔怔,目光在一行小字上停住:“掌水使敖驚雨協同出戰…雨量…洪水…”
俞帆怔一下,憶起龍宮水殿中清麗柔婉的侍女,偽裝考察選婿的公主…可惡,那本來該是…
他臉色扭曲了瞬,又回醒地平復下來,拋去無于雜念,讓所有關于葉青近況的信息串聯起來。
龍宮…水府…龍女…葉青…恍惚間,一個線索補上了最后一塊拼圖俞帆手指敲打著幾案,一個想法在心中漸漸漸明晰,就笑出聲:“接訊州城,關于葉青我有了個新想法…對總督大人是順手的事,他會樂意助推這致命一擊,寇先生你看…最后到那時,就是墻到眾人推,瓜分盛宴的時就到了 寇先生一開始不覺,越往下聽越臉色變化,慎重點頭:“是,為了萬全,還要散播些流言下去…”
平壽縣 隨縣北聯盟各家網絡進一步形成,葉家莊一帶透出一種活力,南淤河建立了一座座水坊風車,軍營附近的工業區,翻新了道路…
工坊區高大鍋爐和煙囪的出現,每日里冒起炭火的黑煙,很是矚目。
圍繞著葉府,已有了鄉人自發的集市,還有街道,一直到新條里一帶都是很多人氣,這時正式做了規劃。
各種專業人才聚攏參與,從地下到地上,面面俱到,街區整齊,就連花木都是芊芊親自規劃。
這天,葉青領人在巡查。
“按遠景,葉府是中心,往東到曹家,往南到花家舊地,往西到新條里官道,往北到南廉山福地,方圓四十里范圍都進行建設。”
呂尚靜興致昂揚,隨行做著匯報:“當現在只是雛形,沒有這么多資金,先是建東南西三個集鎮,同時經營北面福地…重點是把本家和福地間十里用圍墻攏起,新建工坊區,這是先期容易做的工程,錢也花得流水一樣了…”
呂尚靜話語一頓:“只靠魔巢廢墟的繳獲不是長久之計,木爾部在山北阻撓后酒業收入銳減,作后續投入還有些不足。”
葉青想了想,問:“花家一半遺產劃歸我們,田地且不說,資財也有十萬兩吧?”
這事是紀才竹在負責,這時應聲:“近半仆人佃戶投入我家,安頓收攏這千余人,新建院落屋舍就要花掉五萬,剩余五萬要做此次傷亡撫恤、葉火雷物資補充。”
“這些天周統領訓練新兵費用,更是靠田稅在撐…”一個執事也在抱怨著。
“聯盟各家有些錢,卻藏得緊…”這是哪個膽大的家伙。
耳聽著這些,葉青敲著手指,考慮起來。
家里好不容易出了個真人,又攜對邪魔大勝之威,這個“勢”不能中斷,那就只能冒一次險了…
這時只能說:“再撐一段時間,我想想辦法。”
“多久?”呂尚靜問,紀才竹等七名執事都目光灼灼,越是做事,越是缺錢——大量的建設成就,就伴隨著巨大的資金缺口,赤字直線上漲的速度實在是走鋼絲一樣,快要把他們逼瘋了。
“半個月,如果安排得當的話,我們家很快就會有…”葉青說著一頓,止住了話,看向遠處。
一個密使在遠處奔馳而來。
葉青不動聲色繼續吩咐幾句,就過去,閱了密信,翻閱著,心里就是一沉,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南滄郡興起了總督組織世家對付葉青的流言…”此處僻靜幽深,葉青放下信,散了一會子步,就站住了腳,注目看著遠處,才漫不經心招呼:“呂先生,你過來看看罷”
“是”呂尚靜忙答著,取了信,才看了一眼,心中就不禁凜然,閱完了,不言聲隨后跟進。
葉青微睨一眼呂尚靜,憂郁說:“你有什么想法?”
呂尚靜定了定神來,說:“這件事雖是事實,可都是里面的事,從不外傳,這時郡一級都傳得人盡皆知了?”
“總督不至于這樣不智,或是別人所傳。”
“但是這樣一來,怕是本來平穩的局面又有動蕩。”呂尚靜怔怔的沉思著,口氣不無擔憂著。
一州總督和一個虛封南廉子爵,能量級別差距實在太大,大到連天人的身份也不能真正可靠。
要絞殺一名天人或難,總能找到辦法,只是代價問題…甚至不絞殺只是堵塞成長空間,這更是反掌之間,真是防不勝防…
別的不說,本來依附的聯盟,怕就是又有了心思了。
這是人之常情,你葉青帶我們發財擊賊可以,但是要和總督對抗,恕我們不能奉陪了——大家都是這心思。
“這聯盟不能算是錯,但不能變成包裹,你們也不要追究,只要盯著看,記錄下來就是了”葉青踱了幾步,止住了步,帶著冷笑說著。
“我們葉家實力是核心,一直在壯大著,這才是我們能依靠的力量。”
“在總督壓力下,還跟著我們的家族,就是我們的真正盟友,以后自有著他們的利益和位置。”
“在總督壓力下動搖,但是沒有明顯反戈者,還是要團結”
“至于有反戈的,那就要堅決打擊,踢出去。”說到這里,葉青有些沉郁:“以前組織聯盟,是因酒業初建,不得不依靠他們。”
“現在酒的配方交給了朝廷,我們只有二成利益,不算多少了,就不是我們求著他們了,是他們求著我們。”
“賊軍四起,他們不依靠我們,我們何必保護他們——讓總督保護他們去吧”說到這里,葉青語氣冷冷,只有一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