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雨變小了,太陽沒有,戰場算得上迅速升溫。
大陣、迷霧都散,對于芊芊甚至江晨這程度就已沒有危險,但對于士兵們來說,戰況更加慘烈了。
先是外域道人們拼了老命,動用了一些保命法器大范圍殺傷震懾,甚至無分敵我就在坡下清出一片空白 既而混亂的戰場犬牙交錯、更加錯綜復雜,讓雙方術師都來不及徹底對每個士兵進行加持、防護,雙方每一波法術攻擊下去,就會帶走場上幾條或者十幾條性命。
幾乎連重傷的機會都沒有,火焚、冰凍、毒發、碎解、碾壓…直接各種慘狀的死掉袍澤、同門、親族…一個個戰死在面前,這使每個人都殺紅了眼,在冰涼風雨中,雙方圍繞著一處處堡壘,攻防轉換,爭奪與反爭奪,突擊和阻截的沖突愈演愈烈,進入了白熱化 金玉閣和冥陽五人陣始終沒有投入進來,但坡道戰場上雙方投入的賭注越來越大,無不想要加大勝利天平的法碼,以求一舉壓倒對方,漸漸有了持久戰的趨勢——
外域道人質量優勢,可以輪流飛速回奔魔巢補充,又仗了關口坡地的俯攻優勢,堅決咬死在坡道上。
聯軍士兵數量優勢,又正是士氣最高漲時,軍氣浩蕩如潮,帥旗不時釋放出保護和攻擊的黑水法術,掩護著仰攻。
“主公,它們這樣拼命拖時間,似在準備著什么?”江晨矚目坡道上開始出現的大批傷亡,陡然驚醒。
葉青沉默望向魔巢,靈犀反照神光越過血色染紅的坡道,越過兩處山脊,外域迷霧就遮蔽了偵測…冥陽子在做什么呢?
“而且時至正午,這是主公選擇的是有利時間,魔巢的最虛弱期,不能在這關口被它們拖延過去,必須速速沖破”江晨估測著整盤形勢,不僅是戰法的權衡,一種天生的敏銳觸覺讓他感覺到危機:“關鍵時刻,哪怕是暴露底牌也是不惜”
“你有什么想法?”
葉青傾了下身,手中的牌有多少自己的嫡系都清楚,底牌是金玉閣,對于能和劍仙分身一擊抗衡的冥陽五人陣來說,仙家戰爭機器幾是唯一的致命威脅 但這耗能大戶一旦沒了電就是個死物,三千軍隊失去戰略支撐都得交代在這里,而剩下手段就沒幾種了。
江晨也知道這個,他望著數百將士血色染紅的坡道,咬了咬牙,還是頂住了沉重壓力:“金玉閣的靈氣儲備是全軍安危關鍵,不可輕耗,核心騎軍都是有入講武堂潛力的士兵組成,既是寶貴的新種子,也不好用之沖坡,請主公動用葉火雷”
“準。”葉青相信他的判斷,也相信魔巢的戰爭潛力,重生數年,一切形勢都已變得面目全非,自己還有什么理由認為敵人不會改變呢?
紛亂的戰局中,風雨聲伴隨主帥暗訊吹過,水族陣勢一變,讓坡道戰場陡升起于擾迷霧,淹沒了整片山坡…輪到聯軍這邊出手了。
五輛特殊的馬車呈現在心淵水鏡中,在坡下呈很廣散的分布,預定好的各方向姿態,一切在葉青心中瞬間飛速計量,最后化作指令。
最前沿一駕馭馬車的葉家士官面顯潮紅,扯下車蓬蒙布,一架小小的拋石機赫然在目,他揣著舍身拼命的精神,最后校準一遍山坡最高處,奮力對著扳手按了下去…
機括聲在混亂的刀箭破空聲、慘叫聲、風雨聲中微不起眼,卻有一只琉璃殼的鋼膽晶石瓶猛地投擲出去…
“那是什么”坡頂壓陣的一個魔門真人悚然而驚,盯著突至頭頂的鈍器破空聲,本能的防護罩已經升起來…
轟——
地面震蕩了下,劇烈的沖擊波環穿了雨幕,不穩定態的晶石捆束制造了巨大的靈力殉爆,蘑菇云升騰起來,鋼膽碎成數以千計的預制片橫掃三十米半徑的戰場,外殼凝膠一樣的酒精濺射附著,烈火就連大雨都撲不住。
這近乎真人級別自爆的威力,使得外域軍都呆了下,外域道人更是驚呆了:“這是法器自爆,還是真人自爆?就算是壯烈犧牲可位置也不對啊…”
當煙塵在雨中沖刷下散去,三十米半徑內的大批賊寇清掃一空,外域道人也死傷一片,從外到內的環圈,越向里越是沒有存活,一個焦黑的外域真人在爆炸心,十余米的巨大彈坑。
神魂震蕩著幾乎脫離靈池,意識到死亡黑暗就要降在面前,猶自發出不甘的神識:“怎么可能…”
這是什么攻擊怎么沒有事先的法力波動它明明站在最后方 不甘的念頭臨死爆發著,黑氣涌動著修復,但不足彌補巨大傷害,殘軀終不支倒下。
外域軍轟然而散:“真人死了,真人自爆了,真人犧牲了…”
“犧牲”的焦黑尸體猶自抽搐一下,抬了抬手,似要表達什么,張方彪引著核心騎軍轟然而至,一刀梟了這真人首級:“詐什么尸”
一聲慘叫,赤色晶瑩的神魂徹底冒出殘軀,才浮在充滿焦糊味的上空,就發出了比剛才更強烈的慘叫,在空中劇烈燃燒,瞬間就灰灰而盡。
凡是看見的都不由露出悲色,修煉成一個真人何其難,但一旦死亡,失去了保護,此方天道毫不留情的將它吞噬。
“殺啊”眼見著外域軍損失巨大,并且士氣瞬間跌落到最低,無論是江晨還是葉青,都意識到了這戰機,頓時發布了命令。
一直沒有動的騎兵策馬而上,潮水一樣的蹄聲越來越響,這些賊兵本受到了沉重一擊,見此更是慌亂,無頭蒼蠅般擠成一堆,就有人拼命制止手下騷動,暴喝說著:“不得亂動,違令者斬”
“殺”騎兵已沖到了,揮刀砍去,勉強還開始組織的賊軍,頓時倒下一大片,這再也沒有人能挽回了,這些賊兵慘叫著,分散逃亡。
追亡逐北的時刻到來了,聯軍的狂飆突進再度開始,葉家老兵和水族更是表現搶眼,在突襲中以破法手段斬殺不少賊人,甚至包括一些外域道人…
李懷績也作為練氣層的道兵在金玉閣上看著,卻始終盯著地面上的巨大彈坑,神色癡狂如醉…就是它,就是這個 更遠處,魔巢山谷出現在逃兵和追兵們的視野中…
迷霧之上的黑蓮還是露出了半截在外,幽瑩表面一道道縱橫十幾米的丑陋傷痕,傷口翻卷不愈,這些遍布的慘烈劍創見證了劍仙分身一夜的戰果。
在追殺的戰場上,突有一個聲音傳來:“歡迎諸位來訪。”
葉青一驚,凝神盯著黑蓮,發現有一道劍創上閃過絲紅光,翻卷的傷口微微收起,劍創竟有了少許愈合的跡象 “恨云,是什么時間”
“正午”恨云飛快應著,這時刻是水府體系的精準通傳:“時間有問題么?”
“不是時間問題…是魔巢”
谷口黑霧翻卷著開啟,外域軍逃兵紛紛大喜,逃了進去,躲入巨大的黑蓮體內,外域道人正驚魂未定要求修復身體時,忽然全都倒地不起。
一個黑紅的祭壇浮現在它們面前,反過來抽取著它們的力量、甚至殘酷地抽取靈魂。
普通賊寇被放過,但外域道人全都慘叫著漸漸沒了聲息,就連魔門真人都不能幸免…不,靈池枯竭,這時又失去了元氣補充,它們已經說不上真人。
但一時還不死,只能絕望地咒罵著:“黑蓮教龜孫包藏禍心,不得好死…
賀東山和眾手下都是同樣呆滯,眼睜睜看著面前血祭一樣的修羅場面,恐懼、震驚、茫然…這是怎么會事?好好的,怎么就內杠起來了?
還有,為什么他們這些“土著”、“外人”反而會沒事?
賀東山定了定神,想著了冥陽說過的軍氣,親見了外域的丑陋內杠,強大印象轟然打破,一些過去不敢想的念頭在這豪雄心里明晰起來。
“魔巢里面不對”
張方彪凝神,靈谷靈蔬修煉以來半只腳踏入練氣四層,他就聽能山谷黑霧里封鎖的慘叫和咒罵,驟抬手示意身后騎軍:“都停”
“怎么不攻進去?魔巢不是完成沒有防御力了么?”有親兵大膽問,練氣層都沒有就想著誅魔,作為凡人而言膽子是夠大了。
“這魔巢里面,似乎有什么異變…”張方彪說著,先鋒的使命是分秒必爭,但不是攻堅送死,他迅速下定決心:“我們沒有重火力,等主公過來定奪 話音剛落,就聽到葉青的傳音:“別沖擊去,它已經恢復了一點防御力,等中軍上來。”
轟——
直徑五十米的黑水碟盤在谷口顯出,重重落地,深扎下根,化形恢復成了巨大的金玉閣,門窗牢固緊閉,八個檐角的鈴鐺響起,號令協調著攻擊法陣,不再吝惜靈氣儲備,直接從內部人造福地靈池中抽取靈氣、飛快塑形、凝成攻擊。
三百練氣士將靈力投注靈池進行間接補充,同時瞬間,法陣的攻擊塑形已完成,八面窗口開啟了一邊的四面。
“射”一聲號令下,一波冰箭穿過了空,落在了谷中同樣巨大的黑蓮上…黑蓮最底層 冥陽同門五人,一個個都緊張盯著紅黑色蓮心的刻度。
鉆地深度三千零二尺…三千零三尺…三千一百尺…異域風格的圖紋字刻再度飛快跳動起來,火熱的紅色徹底染紅了蓮心。
“夠用了,實驗成功。”冥陽微微嘆息,迎著幾名師兄喜悅慶祝目光,把雙手在蓮心上微微一合:“接下來,讓我們招待一下客人…就用一個盛大的宴會吧。”
他松開手,一團陰火在蓮心跳躍出來,順著蓮內通道進入黑紅祭壇,瞬間一道尚未消亡的靈魂沒入,一只陰紅的火靈瞬間成形,只有半人高,卻凝實有力,跳下了祭壇,第二個,第三個…
些陰靈歡呼著,迎著第一波冰箭沖鋒起來。、
猛烈的爆炸在谷口響徹,火光沖天而起,激蕩著漫天水霧,熾燙的蒸汽滾滾爆發開來,近乎滾水的溫度沖擊,排斥著一切實力不夠的參戰者。
聯軍眾人驚疑止步,這清楚不過讓他們感覺到:“魔巢異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