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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只有道法

  歸來內院,主屋里亮著柔和燈光,在這樣冰涼的雨夜中,無形中就有一種溫暖的期待。

  葉青突發現自己有點踟躕,手停在了門上:“原來這就是近家情怯的感覺?”

  紙窗上投落了熟悉的纖柔身影,油火嗶剝聲,影子飄搖了兩下,似在剪著燈芯,又坐回去,隱隱持一卷,原來是在看書。

  “弄個琉璃燈才可,用油燈對眼睛不好…”黑暗中靜靜站一會,體會這感覺,這樣想著,推開門。

  芊芊在燈下回首望來,充滿了喜悅:“回來啦?”

  “回來了。”葉青除去外袍,隨手交在她手里,說:“族長留著有事,又和許多人說話。”

  “沒有留著用酒宴么?”芊芊問,沒聞到酒氣。

  “天晚了,都知道我想你,誰敢不識趣請宴?”葉青恬不知恥說著。

  “瞎說!”芊芊笑嗔著,臉上菲紅一片,連忙轉了話題:“雖有車棚,但衣服都潮了,去沐浴吧,我已經吩咐放了熱水。”

  葉青就進了去,內間里熱氣蒸騰,有種熟悉的藥香,原是備好的藥湯。

  芊芊往浴桶里面又倒了些滾水,伸手試了試水溫,臉上似笑非笑:“鈴鈴和我說是這種方子,你自己也趁熱試試。

  她將“自己”兩字咬得清晰,顯周鈴已老實報告了公子拿她實驗藥浴的實情。

  葉青厚著臉皮,裝沒有聽出來,跳進浴桶里,見她要去拿新衣,叫住:“別走,陪陪我。”

  芊芊就留下來,自然幫著洗著頭發,無垢之體只不積累臟污,卻阻止不了頭發沾上塵穢,這時男女都蓄有長發,葉青在前世都是省力剃短寸,現在常常為這個洗頭而煩惱。

  芊芊聽他抱怨過幾次,不解又好笑,都幫忙洗著,洗完了發,葉青并沒有起身,藥湯自是要趁熱泡著,再說外面還有人在燒水。

  芊芊搬著小凳子坐在身側,幫著擦背,就聊著些事。

  葉青問起,芊芊說一說自己,可院子里生活很是簡單,看書,晚間或寫點心得,再就是修煉。

  說到了修煉,葉青就注意到了芊芊,此時帶著靈犀返照大衍神術的眼光,卻一眼看見了她身體內流動的真元。

  這是微弱而純粹的真元,就算以現在的目光,也顯的非常純正。

  當下不經意的問著:“芊芊每天都修煉嗎?”

  “你說是吐納?芊芊每天都修煉,修煉后就很少作惡夢了。”芊芊回答的說著。

  葉青若有所思,又說了些剛才見族長的事,不由冷笑:“有時真覺得,這世界有些荒謬,為族里作了這樣多的事,還不滿足。”

  “寧知是非分的要求,但一旦不答應,就是心性涼薄,我現在明白為什么偽君子橫行了。”

  “那怎么辦呢?”芊芊有些驚慌。

  “別怕,族長妥協了,真的有什么萬一,我族里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帶著芊芊走,我就一點也不留戀。”

  冇聽了這話,芊芊腦袋就有些“嗡嗡”響,想要壓制,卻忍不住滿是喜悅,下面大半的話,都是葉青在說,她在聽,偶爾問問,更多只是望著葉青,幫著擦著背,一點點笑靨就在臉上盛開了。

  水溫降下來,蒸汽減少時,葉青終發現了異樣:“你在聽么?”

  “啊…”芊芊醒過來,努力回想著:“應該說到…

  葉青無語,說著:“我通過向家里寫過不少信,有六封給你,都寄到了?”

  “有!”芊芊起身跑了出去,搬了只小紅木箱子回來,打開鎖,珍寶一樣取出六封信:“都收到了,最后一封還是前幾天才收到,最可氣的是第四封,明明很早就發了,卻在第五封收到后才到,問他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真是氣人…”

  想到這里,她還是難掩心里憤憤,當時可心焦等了兩個月!

  葉青失笑,望一眼薄薄信紙,望一眼小紅木箱,沒有幾件珠寶,都是自己買來送給她的小物件。

  最舊的是一只草編小手環,見她帶過一段時間,后來不見了,不想是讓她藏起來,可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葉青摸著它,眼神有些恍惚,芊芊似感覺到些,默默把信藏回去,小心問:“是不是有事?”

  葉青想了想,正要搖首,芊芊就握住他的手,靜靜望著他,小手柔軟,眼神認真,葉青這才想起,面前這少女頑強的守著這個家的固執,從來比她外表和名字更是堅強。

  “是有件事——婚事!”葉青注視著她的雙眼。

  芊芊呆了呆,低著首,燈光下看不清神色,只是喃喃說著:“是婚事啊…是哪個王府的郡主,還是宰相家的女兒么?”

  芊芊讀書漸多,就知道的更多些,那些兩榜進士的傳說,哪個不是高攀而上去?

  “不是,她們太高了。”

  “那就是公卿,州部家的女兒?”

  “也不是!”

  “那就是郡里大官的女兒?”

  “也不是!”葉青帶著微笑,反握著了她的手:“都不是,我是尋常人,配不起這樣高門。”

  “公子又胡說了,你是進士,怎么會配不上?”芊芊嗔著,正要分說,突明白了一點,怔怔看著他。

  “預定會是曹家,我的表姐曹白靜!”

  上一世螻蟻一樣掙扎,對母族印象已不清,可是曹白靜適避在葉府而托庇得生,至少延續到葉家山莊毀滅時。

  曹白靜和葉青不無感情,更重要的是,曹白靜是一種真有智慧的聰明,心性也相對寬曠,也許只有她,才能適宜這個位置。

  芊芊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可是在他的眼光中,卻興不起抗拒心思,柔腸百結,化成一嘆:“公子你真的…不必要這樣。”

  葉青笑笑不答,卻問:“你不吃醋?”

  芊芊皺眉:“要說沒有吃醋是假的,我也是女人啊…甚至原先時,我其實吃醋吃的很厲害。”

  “我自少…恩,大概三四歲,就做了公子的丫鬟,跟的太久了,都習慣了,就想一直這樣下去。”芊芊怔怔的說著。

  “但人總是要長大,公子中童生了,中秀才了,中舉人了,中進士了…越來越招女人喜歡不說,族里人都高興的和過年一樣,對我也越來越客氣,可我總有點惆悵…”

  “子楠、白靜…或對于兩家的女人來說,公子就是參天大樹…可芊芊還記得當年公子寒微時,家里屋子破了,下雨漏著水,族里忙著春耕抽不出人手,還是我們自己爬上去補著。”

  葉青笑了:“當時你說自己比我大,是姐姐,要先來干活,我就在下面扶著梯子,看你在上面緊張都要哭出來,弄得我也很緊張。”

  這是有意的打趣,芊芊卻眼神恍惚,怔怔盯著燈火不語,似是回到了過去。

  葉青心中一動,生出了些明悟,或對這少女而言,過去貧寒日子已隨時光褪去了艱難和苦澀,成為記憶中最醇最美的美酒了。

  “公子你還記得啊!”芊芊回過神,有點害羞,又有些幸福的笑笑:“雖有點恐高,但還是弄好了啊,不漏雨了!

  “我知道,芊芊很能干,很勇敢。”葉青說著,父親過世后,百畝田被族人以“代管”的名義收去,總算還有些糧米,可是生活中許多許多事,不是幾袋米能打發過去。

  想起當年,還是幼孩范疇的芊芊,冇是怎么撐起這個家呢?

  芊芊搖搖首:“芊芊并不能干,還膽小的很,但我最喜歡公子一句話——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家而努力。”

  葉青有些恍惚,但對這話并不意外。

前世今生遇人無數,總有些人,平平凡凡,又這樣默默努力,他們自己不覺得,但這實是一種非常珍貴的人生財富  許多人富貴了,就忘記了當初,其實就是忘記了過去。

  芊芊并不自覺,說出了心里話:“公子不要把芊芊想得多好…芊芊當時這樣努力也是為了自己,我也沒有哪里能去!”

  “是真的么?”

  “是真的!”芊芊低著螓首。

  葉青久久不語,心里想著:“可是我當時也沒有地方去啊!”

  “我是說真的!”芊芊又猛的抬首,聲音大了起來:“而且我心里還夢想著,公子會有驚嘆我的一天!”

  葉青生活兩世,從來沒聽見芊芊還有這心愿:“驚嘆你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芊芊紅著臉:“公子就和參天大樹一樣,芊芊就和小草一樣,怎么長都追不上,大樹又需要小草做什么呢?”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我總覺得有這一天,公子都會為我驚嘆——每次作了這個夢,我都會開心得在夢里笑出來  葉青沉默許久,沒有說一句話,房間內寧靜一會,只聽得柔和呼吸相應,良久,突說著:“水都涼了!”

  芊芊這才驚了一聲,連忙起身:“我去幫你拿衣服!”

  “慢著!”葉青說著,芊芊詫異的回過身來,卻看見他滿是凝重,說著:“明天我教你道法。”

  “好。”

  聽著她不假思考的回答,葉青只是淡淡一笑,就看她答應的快,就知道她還不理解里面的本質。

  婚姻也罷,寵愛也罷,就算是曹白靜,到了這個位置,怕也有不少的可能,照樣難容得她,唯一能真正保護她的,只有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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