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季定邦與高英一起進了王鵬的辦公室,三人就具體的調查方案作了最后的核對,隨后,季、高二人便各自帶隊奔赴洛河與寧城,
就在調查組出發五分鐘后,陳江飛第一次走進王鵬的辦公室,
“坐,陳廳,”王鵬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并不熱情,也沒有拒人千里,“抽煙嗎,”
陳江飛伸手擋住王鵬遞過來的煙,“謝謝,我在寧城的時候就戒煙了,”
王鵬收回手,看了看手里的煙說,“聽你這么一說,我也想戒了這東西,我老婆整天在我耳邊控訴這玩意兒,簡直有點人神共憤的味道,再不戒了,恐怕要影響后院穩定了,”
陳江飛似笑非笑地看著王鵬說:“王廳長,我不是來跟你討論你戒不戒煙的問題,”
“呵,是是是,”王鵬放下煙點頭道,“對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很想知道,你一到任就派了兩個調查組下去,去查什么,”陳江飛逼視著王鵬,目光里填滿了慍怒,
王鵬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就站起來去拿紙杯倒了一杯水,放到陳江飛面前的桌上,“陳廳,喝點水,不要動氣,”
“我不喝,”陳江飛生硬地拒絕,“請你弄清楚,你雖然是廳長兼黨組書記,但我是紀委常委,也是常務副廳長,有權知道你作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尤其對于你不與任何紀委常委打招呼,就擅自派兩個調查組下到地市去,這是有違黨的紀律的行為,我可以向紀委、省委反映你的問題,要求對你提出批評,”
“呵呵,有這么嚴重,”王鵬笑道,“我覺得,你不妨靜心等待定邦和高英回來,再做這件事也不遲,當然啦,如果你實在認為有必要向組織上反映問題,這是你的權利,我不會橫加干涉,我相信自己經得起組織考驗,”
“你太狂妄了,”陳江飛臉色慘白地站起來,在王鵬的辦公桌前轉了兩個圈子,才指著王鵬說,“我會向侯書記提出召開常委會的申請,看你面對各位常委,是不是還能這么有恃無恐,”
看著摔門離去的陳江飛,王鵬又想到江一山對他說的“忍”,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忍,但真的面對陳江飛,他就不能做到徹底的忍耐,
他嘆了口氣,打電話給侯向東,說了剛剛與陳江飛發生的爭執,最后說:“對不起,老領導,我不該用這樣的態度刺激他,”
“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侯向東很快就掛了電話,
王鵬估計陳江飛應該是直接去找侯向東了,所以侯向東沒有說多余的話,他定定心,打電話給辦公室,讓雷鳴通知各部門開例會,
上午的工作例會,陳江飛沒有參加,王鵬開完會回到辦公室不久,就接到侯向東的電話,讓他去一趟,
侯向東開門見山,“我把老史被兩規的事正式告訴他了,”他意味深長地看王鵬一會兒又說,“組織上相信江飛同志是個有黨性的同志,之所以沒有把這件事早一點告訴他,一方面是因為老史的事情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避嫌、出于組織上對他的愛護,”
王鵬一字不漏地聽完侯向東的話,沉默了足足五六分鐘才說:“這件事,我該在廳黨組會議上進行自我檢討,作為黨組書記,我沒有充分信任自己的同志,沒有很好地向陳江飛同志轉達組織上對他的關心、愛護,我有責任,”
“到會上作檢討就不必了,”侯向東說,“這事也怪我沒講清楚,你找個機會,當面跟江飛同志道個歉吧,”
侯向東略一停頓又追問了一句:“沒問題吧,”
“沒問題,”王鵬挺了一下背,朝侯向東笑笑,
侯向東滿意地站起來,走到王鵬邊上,把一只手掌按在王鵬肩上,“王鵬啊,擔子很重,要想挑起來,一定要開動你全部的智慧,你明白嗎,”
“我明白,”王鵬點頭答道,
侯向東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從桌上拿起一疊材料,轉過身朝王鵬伸出手,“你看看這些,”
王鵬立刻走過去,接過材料翻了一下,“是史云彬寫的,”
“對,”侯向東拿起桌上的煙點著,放在嘴邊吸了一口,“他一直在跟我們玩心眼,拼命尋找可以脫罪的辦法,中紀委領導對這件案子也相當重視,昨天親自給我打了電話,要求我們一定要在規定的時間內調查完畢,以免在黨內、紀檢隊伍內部造成不良影響,”
王鵬一頁頁地翻著材料,直到看完最后一頁,他突然抬起頭,對著侯向東說:“我還是想在黨組會上公開向陳江飛同志道歉,”
“哦,”侯向東若有所思地看著王鵬,
王鵬解釋道:“與其跟在史云彬后面轉圈子,不如讓消息有選擇地流出去,給各方都提供一些反應的機會,”
“你想故意打草驚蛇,”
“您說的,我們要相信自己的同志,”王鵬鄭重地看著侯向東,“我希望不會有蛇被我們驚到,”
說做就做,王鵬回到辦公室,就讓雷鳴通知黨組成員下午兩點開會,然后拿上包就出了辦公室,
秦剛得到雷鳴的通知,追到樓下問王鵬要不要用車,王鵬頭也不回地揮了下手說,“不用,”
“沒見過不喜歡用車的領導,”秦剛咕噥著轉身上樓,
王鵬在文華路中段攔到一輛出租車,直接去了百草園酒家,鄭翔已經在那里等他半個小時了,
到百草園下了車,王鵬向迎賓小姐報上包廂號,匆匆跟著迎賓小姐上樓進了包廂,
已喝下兩壺茶的鄭翔,看到王鵬在迎賓小姐身后閃進包廂,立刻站了起來,“王廳長,”
“不好意思,有點事情耽誤了,”王鵬握住鄭翔的手表示歉意,“讓你等久了吧,”
“沒事,”鄭翔端起茶壺給王鵬倒了茶,讓服務員馬上上菜后又說,“您剛上任,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理解的,”
“那我們邊吃邊聊吧,”王鵬說,
鄭翔由此打開話匣,向王鵬反映了他所了解的一些情況,
麗美公司的前身是寧城下江區一家四級資質的小型建筑公司,靠給個體老板掛靠賺取管理費過日子,并沒有什么實際的業務經營,
公司原來的老板也不是荀麗麗,是一個做砂石生意起家叫龔重美的人,自從在歌廳認識荀麗麗后,就驚為天人,不但將荀麗麗包了下來,還封她做了自己的秘書,
說來也奇怪,自從荀麗麗擔任經理秘書后,這家建筑公司的業務就開始蒸蒸日上,掛靠的小老板越來越多不說,支付的管理費點數也是一天天水漲船高,可把龔重美樂得合不攏嘴,竟堅決與原配離婚娶了荀麗麗,并將公司更名為麗美,
王鵬聽到此,不由笑道,“這家伙倒是有點意思,”
“好景不長吶,”鄭翔說,
“他們倆后來離婚了,”王鵬問,
麗美公司自己不做業務,又沒有特別精通業務的管理人員,隨著靠掛施工隊的不斷增多,隊伍素質問題一下暴露出來,接連出了幾樁重大的施工事故,被城建局沒收資質證書、勒令停業整頓,
龔重美情急之下帶著荀麗麗去找耿樺幫忙,耿樺起初很干脆拒絕了,龔重美不死心,軟磨硬泡使盡各種招數都不管用,還差點以行賄罪被抓,
“耿樺倒是很剛正,”王鵬有意無意地說,
鄭翔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繼續往下說,“具體龔重美為什么沒被抓,耿樺又提前讓麗美公司復業的細節,我和很多人一樣并不知情,只不過,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傳言…”
傳言就是,荀麗麗單獨去找了過去的一名客人,然后由這名客人出面,替龔重美打了招呼,又讓荀麗麗親自登門向耿樺表示謝意,
龔重美死里逃生,接受荀麗麗的提議,送了公司百分之十的干股給耿樺,并按耿樺的要求,開始整頓公司,逐步脫離掛靠業務,招收專業隊伍自主經營建筑業務,
麗美公司從此因禍得福,有耿樺這棵大樹罩著,能接不能接的工程,幾乎都進了麗美公司,兩年內公司迅速壯大,
龔重美卻在公司宣布成立房產分公司的當晚,因為腦溢血突發身亡,公司從此完全轉入荀麗麗名下,
“龔重美當時幾歲,”王鵬問,
“差兩天整六十,”
“年紀不小啊,過去他知道自己有心血管方面的毛病嗎,還有,他沒子女嗎,公司怎么會完全成了荀麗麗的,”
鄭翔搖頭說:“他知不知道自己有毛病,我就沒法知道了,不過,以他這個年齡,討了荀麗麗這樣從娛樂場所出來的坐臺小姐做老婆,突然發病身亡也很正常,另外,他與前妻是有一兒一女,但都相當老實木訥,而且都已結婚成家,關鍵是,麗美公司當初在企業更名時,就已經更換了法人代表,”
“更換法人代表,”王鵬愕然,“也就是說,龔重美早就不公司的法人,當初可能行賄被抓的人應該也不是龔重美,”
“這都是外界傳的,具體到底是不是這樣,呵呵,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去查的,”
王鵬咬咬唇說:“這個荀麗麗,她的文化程度怎么樣,”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那晚,荀麗麗送他錦盒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