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賈青皋主持的專題討論會讓王鵬很窩火,倒不是因為會上重點討論了對他違反組織紀律鼓動村民靜坐的處理意見,而是因為從頭到尾壓根就沒有提一下三澤排污的事,要不是陳東江一直摁著他,他很可能當場就爆炸了。
“這是嚴重的瀆職!”王鵬從縣政府出來后,狠狠一拳砸在陳東江乘坐的那輛破桑塔納前蓋上,本就已經不結實的車子被他砸得抖了幾抖才停下,前蓋上也出現了一個凹痕。司機朱明法撫著那凹痕心疼地說:“王鵬,你鐵拳也不該往這地方砸啊,本就夠破的了!”
陳東江能體會王鵬的心情,原本他也以為多少會提一下與秦河縣溝通地事,結果竟是屁都沒放一個,確實是夠窩囊的。他拍了拍朱明法的背說,“反正都是傷,多一個少一個也就這樣了,等鄉里有錢了,換輛新車給你開。”
“哎,陳書記,這話可是你說的啊,那回頭我干脆去撞一下搞搞大算了!”朱明法笑道。
縣里有了指示,陳東江雖然不樂意,何秋樺卻奉如圣旨,立刻打電話給柴榮讓所有干部職工銷假回來上班,而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開會討論對王鵬的處分問題。
何秋樺本來是提議開黨委會討論王鵬的事情,但陳東江考慮到黨委現在這幾個人各有各派,討論結果對王鵬未必有利,就堅持要召開黨委擴大會議來討論這件事。陳東江到底是一把手,加上專職黨委副書記何小寶也贊成開擴大會議,何秋樺就不好再堅持。
開會前,何小寶將王鵬單獨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劈頭就問:“怎么做這樣的事也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
王鵬脫口就問:“干嗎跟你商量?”
何小寶一怔,“王鵬,你認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你和潘書記的關系,可是組織部的人親口跟我說的,假不了!”
王鵬明白了,何小寶對自己還沒死心呢!他心里正對縣里的做法窩火,何小寶這當口還對他提這些有的沒的,就更加來氣,干脆一步上前將她頂在桌子邊上,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她的唇上來回劃動著,“既然你這么堅定,那就先獻身啊!總得讓我驗驗貨吧?!”
何小寶對王鵬突然發難毫無思想準備,一下漲紅了臉急道:“王鵬你混蛋!快放開我!”
“干嗎放開你?”王鵬的手已經從她的腮邊滑到了頸部,“你不是一心要當我老婆嗎?這就是老公老婆該干的事啊,你不會連這都不懂吧?”說著,他的身子又往前靠了靠,幾乎將何小寶擠在了桌面上,臉上露出一絲壞笑,“不對啊,你應該懂的,那天我喝醉了,你不是很熱情嗎?只可惜我醉了,驗貨驗得不仔細!”
何小寶雖然一心想跟王鵬把關系定下來,但她畢竟也有些吃不準王鵬到底和潘廣年的關系如何,所以在自己沒有得到實際好處前,她根本連結婚都不會考慮,更不要說把自己的身體真的交出去了。可是,王鵬現在的樣子就像那天晚上一樣,讓她既害怕又隱隱有些喜歡。她有點氣惱自己的身體反應,因而最終還是拼命地掙扎起來,卻沒料到本是緊緊摟著她的王鵬,在她猛烈掙扎的時候,突然松手后退放開了她,使她差點從桌子上摔下來。
“何小寶,感情和婚姻不是拿來交易的,我不會拿我的婚姻來滿足你的個人私欲!”王鵬說完就走了出去,還把門關得震天響。
何小寶看著自己凌亂的衣服,真有欲哭無淚的感覺。稍作冷靜后,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頭發,心里也有了計較。
黨委擴大會議開了足足三個多小時,會上討論熱烈,意見不一。最后,陳東江宣布舉手表決對王鵬的處理。結果,反對對王鵬進行處分的點百分之四十七,棄權的百分之五,贊成對王鵬黨內記過一次的占百分之四十八,而這贊成票中起關鍵作用的,正是何小寶最后舉起來的纖纖玉手。會后,鄉大院的宣傳櫥窗里就張貼了對王鵬的黨內處分決定,大家都以為這事到這里算是結束了。哪知,何秋樺隨即召開了鄉政府各科室部門負責人會議,討論今年各部門工作目標計劃,尤其重點討論了工建辦內部工作的分工問題。
在這個會上,何秋樺再次嚴肅批評了王鵬的無政府無組織行為,認為對這樣的年輕人,不能過早給予重用,應該放在最基層的崗位再多多磨煉磨煉。建議工建辦將原來由王鵬負責的工業一塊的工作交由許梅芳負責,環保一塊的工作交由春節后前來報道的史運生負責,拆遷工作仍由周宏偉負責,王鵬的具體工作分配看他接下去的工作態度和表現再作安排。
如此一來,經過這個會議,本來已經向陳東江請退工業一塊工作的王鵬,干脆被何秋樺高高掛了起來,年紀輕輕竟徹底成了一個閑人。最關鍵的是,對于這樣的結果,陳東江是無能為力的,因為何秋樺作為政府一把手,完全可以在不作任何事先通知的情況下,不經黨委同意調整部門辦事員的工作,尤其是一名受了黨內處分的辦事員,不管這個處分有多么輕,都終究是個污點。
91年的春節就在一片混亂中過去了,王鵬沒有具體的工作安排,在工建辦成了閑人。雖然周宏偉時不時地對他冷嘲熱諷一下,其他人倒都對他很好。
許梅芳是因為記著洪向南的教訓,不愿意趟渾水,反正自己已占了王鵬的工作,沒必要再踩他幾腳,她多少覺得王鵬還是有點委屈的。
新來的史運生與陳東江早就認識,也是陳東江挖來的人,所以對王鵬自然是客客氣氣。
吳培觀就更不必說了,他自從家里房子被王鵬翻修一新后,跟王鵬已經是無話不說,甚至有的時候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態度比對陳東江都好。
何小寶還是會來找王鵬,但是不再去看秦阿花,甚至有時候在街上碰到了,她也只當沒看見,讓秦阿花很是失落。王鵬對這個女人已經是看了個里外里的透徹,也慶幸自己當初是跟韓亞芬上床而不是她,否則,以何小寶的心計,不知道會對自己耍出多少手腕來。但他不能對秦阿花明說這中間的道道,只能說何小寶現在是鄉里的三把手,工作多而忙,沒空來看她也是正常,而且自己一個普通辦事員也高攀不上這樣漂亮又能干的女干部。一番話說得秦阿花從此閉口不談何小寶,走在路上碰到了,竟也開始有樣學樣裝作沒看見,倒讓何小寶郁悶了好一陣。
不管自身遭遇怎樣,王鵬都無所謂,問題是這種遭遇有沒有換來他想要的結果,這才是重點。可就眼下的情況來看,他這條“腿”并沒有踩到位,縣里對這件事依舊采取了息事寧人的態度,村民們的損失依舊沒有人負責,印染企業的排放口還是在大模大樣地排放著臭水…環保這塊工作已經和王鵬無關,他除了能聽到江麗偷偷告訴他的數據,以及史運生下村后帶回來的消息,其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正當王鵬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沮喪的時候,史運生帶回的一個消息,再次令全鄉都震動了——玉水、牌坊兩個村的村合堵了三澤鎮政府的門。
不僅如此,兩個村的村民還在村支書的帶領下,前往縣政府上訪,要求縣里將與秦河縣的溝通結果公布于眾,并且要求縣里再次與秦河縣進行溝通,讓兩個村的村民代表共同參與溝通。
這樣的情況倒是讓王鵬始料未及,龐樹松被陳東江叫到鄉里來時,在走廊上遇到王鵬,面對王鵬的關切之情,他哈哈大笑著說:“你都不怕,我怕個鬼!為了這事,鄉里都讓你坐冷板凳了,我們再不干脆把動靜鬧鬧大,就白費了你前面花的力氣,太不值得了!”
王鵬除了感動,只有行動了。他當天就去了一趟寧城,請張冬海來曲柳,將這里的情況作一個疏理后,出面為村民們打官司,將三澤所有排污的印染企業告上法庭,要他們賠償村民歷年的經濟損失。
彭開喜對玉水、牌坊兩村的行為很是震怒,將陳東江和何秋樺又叫了去大罵一通,何秋樺回來后,又不分青紅皂白地將王鵬罵了一通,說他起了一個極壞的榜樣作用。
事情到這里并沒算完,由于縣里遲遲沒有對村民的上訪作出答復,三澤鎮那邊又拘留了幾位前往鎮政府堵門的村民代表,使得事態進一步擴大,不但玉水、牌坊的村民憤怒了,連其他幾個受污染相對較輕的村也憤怒了。幾個村的村民經過商量,自發成立了一個專門小組,組織了一批挖泥機,于大年初三的靜坐發生三周后的子夜,將幾十條水泥船沉入河底,再將大量河泥用麻袋盛裝后填于上部,在秦河中形成一道土壩,徹底切斷了上游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