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菊花哪知道王鵬在想些什么,隨口就問:“你不會到現在酒還沒醒,在夢游吧?”
“菊花阿姐,你真是不上路!”王鵬嗔怪道,“請我吃飯,菜沒讓我吃上幾口,倒把我給灌得稀里糊涂,連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這個我知道。”田菊花將王鵬從自己的位置上拉起來,“何主任正好來了,就和阿芳飯店那個新來的小伙計一起把你送回去,許武強開車送我回的石泉。”末了,她補了一句,“我也喝得有點多嘛!你沒事吧?”
王鵬覺得這事還是打住,不要再說下去的好,“沒事,就是早上醒來覺得頭有點疼,現在好多了。”
田菊花笑著去洗茶杯,回來時說:“說你酒量比我差,你還不承認非要比,一大早卻來埋怨我不上路!”
王鵬嘿嘿一笑沒再接口,他可不想再就這個問題展開深入討論,有這心思,還不如多干點工作,光陳東江的三個考題就夠他喝一壺的。
事實上,自從城建辦改為工建辦,人手也增加后,工作沒比以前輕松,反有越加繁重的趨勢。主要原因不是別的,而是省里最近下了個批文,批準寧城市將曲柳鄉所在的梧桐縣并入寧城市區范圍,梧桐縣改為梧桐區,下轄各鄉凡被納入城區范圍的,一律改為街道。這也是為什么昨晚王鵬沒有正面回答田菊花石泉拆遷問題的原因,現在市里也是一片混亂,工作多、頭緒亂,拆遷任務重,等上面工作一層層布置下來,田菊花就會明白,現在曲柳要拆的何止是一個石泉啊,大半個鄉都在新劃的梧桐區范圍內。
就這天,吳培觀一走進辦公室就對王鵬他們說:“我們四個人開個小會,對接下來的工作作個具體的分工布置。”
田菊花還在那里拖地,周宏偉也想去打熱水,王鵬正在抹桌子,都被吳培觀叫住:“行了,都放下你們手上現在這些芝麻綠豆的事!接下去啊,你們估計連坐辦公室的時間都沒有。”
王鵬事先已從縣建設局聽到了消息有心理準備,田菊花和周宏偉卻是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四個人各自坐自己的辦公桌前,只是將坐的方向調整了一個,都面對著吳培觀,聽他把市縣兩級的文件挑核心內容讀了讀,又說了鄉里接下來的工作重點,以及鄉領導的要求,最后才對工作進行具體分配:“任務繁重,我們人手又少,所以大家現在只能多擔待著點!我們每個人都負責一塊具體工作,其他人在需要的時候也要積極配合不分彼此。先說我自己,除了統籌工作外,重點負責拆遷這一塊。由于現在不比過去,一下冒出那么多要拆的地方,我一個人肯定也忙不過來,考慮到前些日子宏偉已對這項工作有所了解,所以宏偉和我一起負責這項工作,我們倆回頭再把片區分一下,難搞的那些村歸我,其他的歸你。具體工作中遇到什么問題,多和土管辦的工作人員商量,也可以及時向我匯報。專業市場是我們的一項重點任務,原先就是王鵬在負責,現在還是不變,但因為上面要我們配合縣改區的工作,早日將市場樹起來,接下去公關這一塊就由菊花專門負責一下,別到辦手續的時候這個說不行,那個說難,卡在那里辦不下來耽誤了時間。王鵬抓緊把你跟我說的那個成立工業公司的報告寫出來,我已跟鄉里匯報過,陳書記(在陳東江的稱呼上,吳培觀改口比王鵬快多了)覺得可行。你這報告抬頭寫縣政府,落款以鄉里的名義,爭取兩天內能送出去。具體工業這塊工作,陳書記的意思是,你可以直接向他匯報,以后就不要再跟我商量轉達了,太麻煩,沒有效率。”
吳培觀說到這兒,停下來喝了口水,眼風不動聲色地掃了王鵬一下。田菊花和周宏偉都以羨慕的表情看著王鵬,陳東江這么說,相當于是把工業這塊工作直接交給王鵬負責了啊。
“還有,我們鄉從來沒有設立過工辦,這方面工作都是摸石頭工作,但又不能慢下來甚至停下來。陳書記還讓我轉達一下,王鵬你要是覺得人手不夠,就直接向章達開要人,總之一條,工作要快要好!”吳培觀繼續說,“另外,下個月,我們這里還會調一名同志過來一起工作。他叫史運達,原來是荷花鄉城建辦的,很有工作經驗的一位老同志,他會接手王鵬原來手頭上有關建設一塊的工作,目前主要是鄉政府宿舍的建設和農房新建、翻建的審批與控制。至于原來李寶發負責的環保這一塊,改由王鵬負責,最近江運省那個三澤鎮偷排又厲害起來,我昨天就接到好幾個村打來的電話,說村里的田都被污染了,損失很嚴重,你要抓緊時間摸清情況,想出對策來。”
李寶發原來負責的環保一塊,從來沒人能插手,包括吳培觀其實也不太了解各村的真實情況,交給王鵬負責,其實也是陳東江提議的無奈之舉。這兩年,曲柳上游的三澤鎮開了不少的家庭作坊,都是從事印染業的,每天都會排放大量的工業廢水,沿著與曲柳鄉共有的秦河直接排到了與三澤鎮交界的幾個曲柳鄉下屬村莊,村民們叫苦不迭之余,與三澤鎮的矛盾也不斷升級。但是過去幾年,矛盾雖然沒有壓下去過,上面下來檢查卻也總是查不到源頭,李寶發與洪向南對村民們的投訴也常常只是疏通勸導,說誰讓我們住在下游呢?潘廣年在省環保廳的時候,就為這事暗訪過,當時就是找陳東江作陪,他們也確實找到了偷排的幾家家庭作坊,可是一轉身還沒正式處理,這些家庭作坊就關門歇業了,連人都找不到,不要說處罰什么的了。把這項工作交給王鵬,一方面是陳東江覺得王鵬因為石泉污染的事,有這方面的經驗,別一方面是王鵬與潘廣年的淵源,萬一與三澤鎮的矛盾激化,潘廣年為了拉王鵬一把,也不能無視曲柳鄉的利益。在陳東江看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潘廣年不是當初的省廳工程師,考慮問題不會只局限于技術層面,多半會為了平衡各方關系,在曲柳與三澤之間斡旋,那么陳東江就想最大程度地為曲柳爭取利益,王鵬在這事情里面應該能起些作用。
只是,這樣的工作安排卻苦了王鵬。基層鄉鎮部門的劃分不像縣市一級劃分得那么清楚,環保與建設分設成兩個機關,進行專業的行業管理和指導。曲柳鄉無論是現在的工建辦,還是過去的城建辦,都沒有專業的環保專業人才,王鵬就算因為石泉有了些經驗,但到底都是些皮毛,要說用到執法檢查上,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也不止。偏偏這又關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容不得半點懈怠,王鵬在這方面又喜歡較真,自然得一頭扎進去才能覺得安心。可他就一個身體一個腦袋,陳東江交給他的這項工作只是附帶性質,真正的重頭是工業。這塊工作更是千頭萬緒,不是嘴巴說說就能實現各種計劃與目標的,何況王鵬清楚陳東江對這塊工作的設想與重視,更讓他不能掉以輕心。
王鵬坐在那里,覺得自己真的會分身乏術,難怪陳東江要叫他直接找章達開要人了,否則絕對是做了這樣做不了那樣。
李寶發被開除,本來,這段時間的工作都是大家混著在做,田菊花和周宏偉當然都想在工業這一塊上多做些,新事物總是更容易出成績。但陳東江這一安排,無疑是將王鵬推到了全面負責工業的位置上,這可是一個信號,王鵬如果干好了,李寶發原來的工建辦副主任的位置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田菊花與周宏偉目前被分到的工作,也讓他們明白,領導已經就現階段的工作對他們倆也定了位,工業這塊工作上面的具體工作,看樣子是要等王鵬找了新人來做了。田菊花倒還罷了,反正她本來就喜歡吃吃喝喝,拉拉關系這種事,現在這工作也算是讓她發揮所長了。周宏偉心里卻是極端不服氣的。他和王鵬都是同年分來的中專生,不要說他現在專業根本不對口,為什么鄉里領導能重用王鵬就不能重用自己?剛來的時候讓他一個大小伙去搞計生,以為洪向南換了陳東江,自己可以冒下頭了,誰知道又讓他去搞拆遷!拆遷這活是人干的嗎?和人打交道是最麻煩的事,還是讓他和一幫要被拆房子的人打交道。甚至,農村的那些個土墳,遇上這樣的,那真的是比拆活人的房子都麻煩。他前幾天就看到吳培觀因為這個被人打過,這以后,他自己單獨負責幾片,豈不是也會碰上這種倒霉事?他想想都不寒而栗!心里對王鵬的不滿又開始膨脹起來,盡管他也佩服王鵬敢說敢做,但誰能說他周宏偉攤上了王鵬的事就不敢說不敢做?關鍵還是機遇與運氣啊!周宏偉斜眼看著王鵬,心里現在只能希望他多做多錯,錯多事多,事多人煩,人煩亂多,亂多…嘿嘿,就等著摔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