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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激動的侯教授

  侯博望首先看的是《畫皮》。

  這是蘇文三篇文章之中唯一不以人名做題目的小說,只是“畫皮”兩字,就讓侯大教授頗為疑惑,不大明白畫皮是什么意思。

  帶著疑問,他閱讀下去。

  開頭就是一句:“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獨奔,甚艱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麗。”

  說實在的,侯博望一開始對蘇文的古文小說不大以為意,覺得對方對古文再怎么了解,之多就能寫出一點人物傳記類的古白話文罷了。

  然而,只是前面一行字,他就看得精神一振!這一行字,一個字都不多,甚至于,用的每一個字都非常精巧,像匠心獨運,大有韻味。

  比如一個“襆”字,用得就非常考究。

  “襆”,也就是包袱得意思罷了,但是這個詞卻大不簡單。

  雖然只是包袱,但是在古文里卻頗難應用,一般的人想不出要用什么詞來代替,可是用了“襆”字,卻讓人覺得恰當極了。

  就好像非用這個詞不可,一旦用了這個詞,整篇文章的格調就上來了,大有古文的韻味,想讓人說它不是古文都難了。

  區區一個字,就有了這種功效!

  所以,他內心里對蘇文的古文小說的期待拔高了許多,再也不是之前那不以為然的態度了。

  他繼續看下去,《畫皮》真的不是他想象中的人物傳記,確實非常像小說了——或者可以這么說,凡是小說該有的東西,它都具備了,而且還非常出色。

  一開始是一個書生預見一個少女,設置了懸念之后,通過對話。把情節推進。當這個王生把少女領回家,那么,讀者對這小說的期待就無限撥高了,所有人都想看看結局是什么。

  比如。王生是什么結局,這個少女又是什么來歷,以及王生的妻子又會怎么樣?

  故事真的很引人入勝,特別是王生把少女領回家做了那女都愛做的事后,在大街上碰上一個道士。后者說他碰上了奇怪的禍事,王生不信。后來回家,內門被堵住了,他也開始懷疑那個少女,之后偷偷進去偷看。

  原文是這樣寫的:“心疑所作,乃逾垣。則室門亦閉。躡跡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如鋸。鋪人皮于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于身,遂化為女子。”

  當看到這里,侯博望全身震住了,整個人都坐直了起來,全神貫注,一點都不敢分心。

  他終于知道這文章名為什么叫“畫皮”了!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這個少女分明不是人,而是惡鬼!

  “太精彩了!太精彩了!”侯博望忍不住贊嘆。與常人不同,如果是一般人。只會贊這故事構思巧妙,但是侯博望不是一般人,他擁有別人所沒有的古文素養。

  故事奇雖奇,對于博覽群書的侯博望來說。還不至于說多么不可思議,他贊的是小說文筆對于古文的把握。

  這一段刻畫,實在是太精美了!

  每一個字,都美到了極致。

  短短兩句話而已,把“畫皮”刻畫得淋漓盡致,既驚恐。又讓人稱嘆叫絕。

  這一段刻畫,譯成白話文是這樣的:“心里懷疑女郎在里面做什么,于是翻過傾頹的圍墻,發現臥室的房門也關上了。他躡手躡腳的靠近窗戶偷看,看見一個惡鬼,臉皮碧綠的,牙齒尖尖的就像鋸子。它把人皮撲在床上,拿著彩筆在繪畫,完了扔下筆,舉起人皮,就像抖衣服的樣子,于是就又化作了女子。”

  別說是侯博望了,如果是一個平常人,看到這樣的描寫,只怕也會嚇得半死!

  一個惡鬼,拿著人皮用彩筆來化妝,之后把人皮披在自己身上,就變成了人!

  這等可怖可驚之事,就那么寥寥數語描繪了出來,也讓人不得贊嘆作者對于古文的拿捏到了何等精巧之處。

  《畫皮》后面的故事,蘇文非常尊重蒲松齡的原文,并沒有像一些影視劇那樣美化這個畫皮的惡鬼——

  當王生發現她的真面目之后,請求道士幫忙,道士一開始不殺少女,她卻把王生殺了,挖出他的心給吃了。王生的妻子哀告,等道士殺了惡鬼,請求復活王生,道士說他沒有這個本事,讓王妻尋找一個異人。

  這異人是一個乞丐,百般刁難侮辱王妻,甚至讓王妻吃了他吐出來的痰。王妻感覺悲哀,回家后嘔吐,卻吐出一顆心來,把王生給救活了。

  這是非常典型的中國式的大團圓結局。

  侯博望看得又欣慰又遺憾,對結局不大滿意,他想如果這是一出悲劇,那就更有驚醒的力量了。

  不過轉念又一想,如果在王生死了之后就完結,那這小說也就不完全了,畢竟沒有了后面的轉折,少了一些情節,對于小說這一體裁來說,就缺少了一些轉合的地方。那與《搜神記》之類的記載又有什么不同呢?

  這么一想,侯博望轉不滿為歡喜,這結局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至少把王妻刻畫得很完美,為了救夫,什么都愿意做,把女性的光輝刻畫得淋漓盡致。

  她真是一個偉大的女子。

  故事完了,文字卻還沒有完,侯博望一臉奇怪地讀者最后一段文字。

  “蘇文還寫了什么?”

  最后一段也不長:異史氏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為妄。然愛人之色而漁之,妻亦將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還,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

  “原來是議論呀!”侯博望恍然,不由失笑,沒想到蘇文還有做太史公的想法,來了一個“曰”就大作評論。

  稍微琢磨,好像也頗有道理,無非是說世人愚蠢,只看表面功夫罷了。

  這篇《畫皮》的小說寫得很有水準,侯博望非常喜歡,他迫不及待把后面的兩篇也看了個遍。

  《聶小倩》還行,不過通過文字所承載的東西侯博望不是很喜歡,覺得太傳統守舊,沒有什么新意。

  到讀完《嬰寧》,侯博望才整個人激動起來,連連贊嘆:“這描寫,這刻畫,這功力,真是絕了!這是我看過的古文短篇小說里刻畫人物最好的文章了!”

  他迫不及待地去找蘇文,想要溝通交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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