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派誠實的老大臣到織工那兒去。”皇帝想,“他最能看出這布料是什么樣子,因為他很有理智,就稱職這一點,誰也不及他。”
這位善良的老大臣就來到那兩個騙子的屋子里,看到他們正在空空的織機上忙碌地工作。
“愿上帝可憐我吧!”老部長想,他把眼睛睜得特別大,“我什么東西也沒有看見!”但是他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來。
那兩個騙子請求他走近一點,同時指著那兩架空織布機問他花紋是不是很美麗,色彩是不是很漂亮。可憐的老大臣眼睛越睜越大,仍然看不見什么東西,因為的確沒有東西。
“我的老天爺!”他想,“難道我是愚蠢的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這一點決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難道我是不稱職嗎?不成!我決不能讓人知道我看不見布料。”
“哎,您一點意見也沒有嗎?”一個正在織布的騙子說。
“哎呀,美極了!真是美極了!”老大臣一邊說一邊從他的眼鏡里仔細地看,“多么美的花紋!多么美的色彩!是的,我將要呈報皇上,我對這布非常滿意。”
《皇帝的新衣》寫的一波三折,簡直比小說還小說。
最善良誠實的大臣為了不讓人說是愚蠢不稱職的,甘愿被騙子欺騙,也決定欺騙皇帝。
緊接著,又是另外一位大臣淪陷,他們都向皇帝說看見了衣服,而且興容有多美多美。
看到這里的時候,方玄這個文藝批評家心中一動,心里的某根弦好像被觸動了。不知道為什么,再也不敢輕視童話。
這哪里是給小孩子看的童話故事而已,幾乎可以說是反諷社會現象的范文了!
方玄是抱著期待的心思看下去。當皇帝在所有大臣的欺騙下,也開始自欺欺人。脫光了身子,穿上根本不存在的衣服,開始游街!
這樣,皇帝就在那個富麗的華蓋下游行起來了。站在街上和窗子里的人都說:“乖乖!皇上的新裝真是漂亮!他上衣下面的后裾是多么美麗!這件衣服真合他的身材!”誰也不愿意讓人知道自己什么東西也看不見,因為這樣就會顯出自己不稱職,或是太愚蠢。皇帝所有的衣服從來沒有獲得過這樣的稱贊。
看到這里,方大批評家想笑又笑不出來,他的心頭反而沉悶了許多。硬著頭皮看下去,結局終于來了:
“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沒有穿呀!”一個小孩子最后叫了出聲來。
“上帝喲,你聽這個天真的聲音!”爸爸說。于是大家把這孩子講的話私自低聲地傳播開來。
“他并沒有穿什么衣服!有一個小孩子說他并沒有穿什么衣服呀!”
“他實在是沒有穿什么衣服呀!”最后所有的老百姓都說。皇帝有點兒發抖,因為他覺得百姓們所講的話似乎是真的。不過他自己心里卻這樣想:“我必須把這游行大典舉行完畢。”因此他擺出一副更驕傲的神氣,他的內臣們跟在他后面走,手中托著一個并不存在的后裙。
結局很巧妙,是小說的構造,也有小說的味道。
這個結局,說心酸是心酸,說辛辣是辛辣。
所有人都不如一個小孩!
天真的小孩。道出了事實的真相!
可是,哪怕所有民眾都這樣說了,皇帝還是認為衣服是存在的。而且為了把游、行的大典進行下去,他的那些大臣,也陪著他走下去,手中拖著一個并不存在的后裙。
看完之后,方玄沉默下來。
他終于找到為什么網上的人叫囂著童話也能有內涵,更明白他們為什么說《皇帝的新衣》是具有教育意義的童話了。
作為一個文藝批評家,而且還是一向主張文學要有主流價值的人,對于這篇童話,方玄根本找不出要批評的地方。
哪怕他強硬地要去揪。那幾乎都是不痛不癢的小瑕疵,對蘇文沒有什么作用。再說了。他之前批評人家童話沒有價值,人家轉天就發表有反諷精神的童話故事。這要他怎么反駁呢?
別說反駁了,這篇童話一出,方玄就可以想象得到他那些同行要怎么贊頌了。
實在是這童話具有一般小孩子故事的價值與意義。
《皇帝的新衣》故事非常簡單,以有趣的筆法寫了這么一個故事而已:一位奢侈的國王每天只顧著穿衣服,不管其他任何事,最后竟然還受騙,穿著…不,是什么都沒穿去游行!沒有人去揭穿謊言,甚至還夸耀,最后一個孩子天真的一句話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是什么造成這一的鬧劇呢?
毫無疑問,是虛榮心!
為了這所謂的虛榮心,全天下的百姓、臣子乃至國王都心甘情愿地被別人騙。他們心甘情愿地被別人騙,也心安理得地騙別人。童話中的那兩個騙子之所以能得逞,是因為他們看到了人們心中的一個盲點——自愿將自己這一致命弱點暴露給別人,并且讓他們加以利用,也要得到虛榮的滿足。
實際上,虛榮心是與生拒來的,但是,孩提時的虛榮心是單純的,隨著涉世的深入,虛榮心就越來越深地腐蝕著人們。最后,那個天真孩子道出真相,不就是要求人們保持天真浪漫的童心、敢于說真話么!
這樣的立意,這樣的筆觸,簡直就是戳中了那些自詡人類正義代表的批評家的軟肋,豈能不讓他們像打了雞血一樣嗷嗷大叫呢?
方玄明白這一點,就不敢貿然動筆批評蘇文的童話了。
他沉默半晌,無奈嘆了一口氣:“好吧,我暫且讓你得意,我就不行你寫的童話都有這樣的水平。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抓住你的鞭子狠狠批評一番!”
方大批評家認慫了。
他等待著,可等了幾天,都沒有照著機會。
相反,蘇文繼續發表他的童話故事,《皇帝的新衣》之后是《小紅帽》,再之后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王忘的文章題目取得頗為驚悚,直接就叫《童話大師誕生了!》。
他第一次稱呼蘇文為“童話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