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之夜”這個文學沙龍很快就開始了。
先上演講臺宣布這一事項的是徐繞,他說了一句讓蘇文莫名其妙的話后,轉身就上演講臺。
他畢竟是現任華夏文學院詩歌協會會長,就算衣悠然的威望還在,出于禮貌,她也只能避嫌,讓徐繞上去主持。
而徐繞作為剛剛當選的詩歌協會會長,這一次亮相,是他第一次向眾人宣告詩歌協會今后一年都是他的時代了。
他想在這一年里做到最好,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會長。他運氣還算好,進大學遲了一年,避開了衣悠然大四都還把持詩歌協會的時間點,到他大三,衣悠然已經本科畢業,只能把位置傳給副會長了。
徐繞去年大二的時候就是副會長,今年接任,非常自然。這就比前任副會長運氣要好得多了——那家伙做了兩年副會長,在衣悠然的壓制下,一直無法扶正,最后上了大四,只能退下來。
慶幸自己運氣不錯的徐繞想趁今晚這個機會打出自己的名氣,穩固自己的地位!特別是在海指與海島兩位大神都在場的情況下,他更想出頭了。
現場唯一讓他感到莫大威脅的就是蘇文,這家伙來頭甚大,而且還深得海指賞識,徐繞生怕蘇文一進大學就威脅到他在詩歌學會的地位——如果蘇文加入詩歌學會,以他的能力,加上海指等人的,說不定第一年就能做副會長。
等到了大二,他就可以做會長了。如果厲害一點,豈不是要比衣悠然還恐怖,一連三四年把持協會大權?
徐繞才大三,他還有大四一年時間要待在學校,他可不想以前任會長的身份活在蘇文的陰影之下,他也想像衣悠然一樣,因為威望高從而能打破常規,大四都能當會長呢!
是的。有榜樣在前,徐繞心中有一種叫野心的東西像野草一樣瘋長了!
想要成為衣悠然一樣的存在,那就要在詩歌上做得學生之中無可爭議的第一!
徐繞覺得今晚這個沙龍就是他的戰場,敵人就是現場的幾百學生。而其中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蘇文!
這么想著的徐繞,對待蘇文的態度自然就無法溫和了,撂下狠話之后,按照沙龍步驟,宣告沙龍開始。
他先是宣讀了沙龍的目的與規則。
目的很簡單。非常高大上,無非是說華夏文學院作為華夏帝國文學人才的搖籃,詩歌方面取得燦爛輝煌的成就,他們身為文學院學子,與有榮焉的同時也要發揚傳統,為文學院爭光,為帝國詩壇貢獻力量。
舉辦這個文學沙龍,就是聚集文學院最杰出的詩歌人才,交流感情,促進詩歌創作技巧。
談這些開場白的時候。徐繞興奮莫名,情感激昂,說得人心都沸騰起來。
說到沙龍的程序與規矩——其實所謂的文學沙龍,也沒有多少規矩的,更多向座談會一樣。大家有興趣的就坐在一起討論,發表你自己的意見,或者反駁別人的言論。
為了做到有生趣,就特別規定一些讓人感興趣的事情,比如華夏文學院舉辦的詩歌沙龍,每次都會選出一個當晚的“詩歌之星”。
詩歌之星。顧名思義,就是當晚表現得最璀璨的星辰。
怎么表現得出來?
徐繞腳下的演講臺,就是一個擂臺,所有的學生。凡是覺得自己新寫的詩作水平不錯的,都可以上去朗誦出來,讓人評點,看看誰的詩最好,能夠冠蓋全場的人,就是當晚的詩歌之星。
當然。為了防止有人沒有自知之明,隨便鼓搗出打油詩也敢上去朗誦,文學沙龍也制定出了懲罰機制,那就是如果明顯是上去胡來的,不單會被警告,取消下一次沙龍的資格,甚至還會被開除出學生團體。
其他學生組織不知道,至少,詩歌協會是有這樣的權力的。作為文學院第一大學生社團,眾人擠破了腦袋都想加入,如果被開除出去,丟人不說,甚至還會成為恥辱。
所以,以往舉辦的詩歌沙龍,上演講臺朗讀詩歌的人,莫不是自恃才華高絕的,寫出來的詩,水準頗高,甚至不乏經典之作。
如果能成為詩歌沙龍的詩歌之星,他的詩作就會被重點介紹到校園的詩歌上刊發,讓整個學校的學生都能看到他的作品。而且因為華夏文學院在文學方面的成績比較矚目,他們的校刊作品,也是京都眾多高校的緊俏物。
也就是說,成為一期的詩歌之星,不單可以閃耀當場,還可以聞名全校,甚至于其他高校的學生都能聽到你的大名。
所以,說詩歌之星是最耀眼的星辰,并不為過。以往這名頭就讓人搶破了頭,今年還有海指與海島在場,想要通過他們肯定獲得贊賞的人更多,估計會有更多學生競爭。
另外,詩歌沙龍還有一種挑戰的規矩,為什么說演講臺就是擂臺,那就是有人上去直接點名要與誰競爭,之后把詩歌朗誦出來,如果沒有人上去接招,或者詩歌水平不如他,他一直贏下去的話,那也不用大家評選了,贏到最后,他就是當晚的詩歌之星。
最后是誰贏,誰就是詩歌之星。怎么確定能贏?現場的人都是專業的詩歌科班出身,分辨一首詩的好歹,還是很容易的。用喊聲都能把那寫得差的人喊下來!
這樣的規矩能省卻不少時間,大家不用聽一些水平低下的詩作。而這樣的事情不常發生,因為第一個啟動挑戰機制的人,只有很優秀的詩歌才能壓制其他人。
也就是說,沒有三分三,不要上梁山!誰也不敢肯定自己的作品就很突出,自然也不敢隨便挑釁了。
徐繞宣讀完規矩,宣布詩歌沙龍開始,現場忽然又一片混亂了,組團討論的學生很多,不過都想往海指與海島這邊擠。
海指一看,這樣不行,趕緊告誡大家不要亂了規矩。讓他們耐心等待,他會到每個小圈子與大家交流交流。
好不容易安撫下眾人,海指這才回頭與眾人說話。
他們這邊也形成了一個小圈子,大概有詩歌人之多。除了海島與海指,算上衣悠然與徐繞,其他學生都是詩歌協會的干部。
做干部就有這樣的好處,可以第一時間獲得資源。
另外,與詩歌協會不相干的就是蘇文了。他被海指拉在身邊,想走也走不了。這樣的待遇,讓其他詩歌協會的干部眼熱不已。
“蘇文,我們終于有時間說說話了。來,我們談談詩歌。”海指熱情地拉著蘇文說道。
蘇文只有苦笑答應,還在他來這里之前研究過一番海指等人的詩歌,對于這個時代的詩歌流派也大致有了些了解,否則真的無法與海指攀談。
說是交流,其實更像海指在教學,他看著旁邊的學生。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蘇文身上,問大家要寫詩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學生有的回答語言能力,有的書說是文字的把握,只有簡練的語言寫就的詩,才有可讀性,耐讀性,有人舉例說杜甫就是這方面的代表。
這種觀點是以衣悠然為首提出來的。可以看得出來,她深受自己外公東蓮上人的影響,因為東蓮上人論詩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他主張詩歌語言要簡練,要言之有物,還要有思想。
杜甫這種現實主義者就是他們的祖師爺。
有的學生則說是韻律感,也就是要有音樂節奏。因為詩歌本身就是用來唱的。韻律也體現了語言的把握,在他們看來,新詩也要押韻,否則就是對漢字掌握的不足。沒有韻律的詩歌,就沒有音樂美,是不齊全的。
這種觀點是徐繞等人主張的。他們與《詩經》與漢樂府之類的詩作為例子,說這些詩歌讀起來朗朗上口,優美之極。詩就應該是美的。
眾人的觀點,海指與海島都聽得非常認真,有時點頭,有時搖頭,有時微笑,有時皺眉。
等眾人說話,他們發現蘇文沉默著,沒有發表意見。
海指忍不住問道:“蘇文,你覺得呢,你的詩歌主張是什么?”
蘇文哪有什么詩歌主張,他就是一個“文抄公”,難道說拿來主義也是一種主張嗎?
他當然不敢說他的詩都是抄襲的,看到眾人眼睜睜盯著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其實我覺得他們說得都有道理,詩可以怨,可以興,可以嘆。它從來都不是分裂的存在,相反它總是統一的整體。你非要說那種風格高,那種風格低,這是不科學的。”
這是中規中矩的觀點,說了等于沒說,讓眾人猛翻白眼不已。
海指與海島聞言有些失望,苦笑搖頭。
衣悠然忍不住哼了一聲:“蘇文,你這是和稀泥的言論!文以載道,詩以言志,蘊含了真善美的詩歌,才是好詩歌,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只有形式美,而沒有內容深度,怎么敢叫好詩呢?”
徐繞雖然不同意衣悠然的觀點,卻深深自覺地與她一起圍剿蘇文:“蘇同學,你也太沒有擔當了,連自己的詩歌主張都不敢說出來,你還寫什么詩呢?”
蘇文聳聳肩說:“我對詩歌的主張,全都在我寫的五首《詩論》里了,想要了解,還請諸位買一本我的詩集《人生若只如初見》來看看。”
眾人聞言,瞠目結舌。
這是紅果果地位他的詩集打啊!
海指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這個要得!蘇文,難怪你的詩集能大賣將近兩百萬冊,看你的樣子,沒少做宣傳吧?聽說你無論是在微薄還是在其他場合,都給這詩集打做宣傳。沒想到你習慣成自然,把這里也當宣傳的地方了。”
蘇文搓手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呀!現在做文人出詩集,實在太難了,如果不賣力吆喝,我們都要和西北風去了!當然,也要看人,像海指老師與海島老師,你們就不用做都大把讀者掏錢買你們的作品。”
這馬屁拍得!
海指與海島相視一笑。
海島嘆了一聲說:“現在我們都老了,作品也快賣不動了。今晚詩歌的未來,就看你們的了。希望你們能重振詩歌市場,帶來一場詩歌的春風!”
衣悠然與徐繞聞言相視汗顏。
海島說他們老了,其實也沒有錯,確切地說,是詩歌衰落了。現在的詩人,哪怕以前有名氣的,能賣幾十萬冊已經算不錯了,一兩百萬就叫極其暢銷了。像海島來頭那么大,現在出新的詩集,三百萬冊的銷量是頂天了。
就是海指,撐死也不過五六百萬冊。這種形勢下,詩壇新人誰敢說什么拯救重振詩壇的大話?
也就只有蘇文…
一想到這家伙第一本詩集一個多月就賣了一百幾十萬冊,衣悠然與徐繞無比嫉妒地瞄了他一下。
想想他們的境遇,人比人,真要氣死人!
這方面徐繞就是想不服氣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他從小就展露詩歌才華,從中學時代就在各種刊物上發表詩歌,到如今怎么也有三百首左右了吧。
他出過三本詩集,從這些詩歌中抽取自認水平不錯的結集成冊,可惜銷量都不理想,賣的最好的,這么多年積累下來,也就五十萬冊不到!
與蘇文的一個多月獎金兩百萬冊比起來,一個在天,一個在點,想讓人不羞赧也不行。
“這是為什么呢?”眾人想不通。
海指好像察覺到大家對蘇文的敵視與不爽,趕緊岔開話題說道:“回到剛才的主題,我問你們要創作詩歌,怎么最重要?你們說的確實都有道理,不過那是古詩詞的要求。至于新詩,我覺得是想象力最重要!”
“想象力?”
“對,是想象力!”海指篤定說道,“為什么說是想象力呢?只有想象力好的人,才能通過自己觀察或者想象到的事物,把他寫成具有詩歌意味的意象,通過意向,表達意境。意境好不好,是一首詩歌好不好的前提。所以說,想象力是創作詩歌的基礎。如果沒有想象力,李白就不是李白,蘇軾也不是蘇軾,他們能成為神仙一樣的詩詞代表之人,就因為他們有遠比常人出色的想象力!”
眾人聽得疑惑。
海指又說:“別的不說,就說蘇文的那本詩集吧,你們都讀過吧?”
“沒有。”衣悠然搖頭說道。
“我也沒有。”徐繞瞥了蘇文一眼。
“還沒有!”
“沒有…”
除了蘇文,周圍七個學生,只有一個說讀過,其他都不知道蘇文的詩集是什么鬼!
倏地,海指尷尬了,臉色通紅,先是意外地看看同樣驚訝的海島,繼而不安地看著蘇文。
這是什么節奏,這是對蘇文嚴重地打臉呀!
驀地,海指怒了,很突兀地就發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