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刷地響了一聲,葉宵走了出來。看見姜九詫異的目光,她淡淡地道:“給他一個獨處的空間吧。”
姜九笑著輕聲道:“你們關系很好啊…”
葉宵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注意著門簾像是出了神。
過了很久,姜風走了出來。他的表情沒什么異樣,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看出他眼眸深處潛藏的一點失落與悲傷。
他向著姜九點了點頭道:“多謝你。”
姜九一直被冷遇,突然聽見這樣的話,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他連忙道:“叔伯長老們都很想見你,不如現在…”
姜風搖了搖頭,也沒有把話說死:“十五天后,我要去參加九天國戰,時間很緊張。我現在要回6明鎮一趟,回頭回朱陽城的時候再說吧。”
姜九目光閃爍:“哦?你要回6明鎮?”
姜風點頭道:“大考的信息送回去,我要去接一下…怎么,有什么不對嗎?”
姜九連忙搖頭:“不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姜風,姜風仿佛沒有注意到,他說:“芙蓉院這邊,還請家族繼續照顧一下。我沒怎么動,就拿了母親的手鐲當作紀念,沒事吧?”
他晃了晃手腕,上面果然戴著一個銀質的手鐲,戴著有點緊。這個手鐲看上去像是手工制作的,工藝比較粗糙,唯一可取的就是上面古怪的花紋,在朱天國非常少見。但這樣的花飾在芙蓉院隨處可見,應該是阿蠻她們當地的風俗。
姜九盯著這個手鐲看了一會兒,輕松地道:“當然。這是你母親的東西,本來就應該由你來處理。剩下的呢?”
姜風猶豫一下,道:“如果可以的話,不如先留在這里,等我回來再說?”
姜九立刻笑得花一樣燦爛:“好,我們一定好好保管!”
姜風眼圈微紅地再次向他道歉,跟葉宵一起離開了。
姜九微笑著把他送到門外,一轉身,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他轉身大步回到堂屋,幾乎所有的長老和重要人物都在,把寬敞的房間擠得滿滿的。
一見姜九回來,族長姜長業立刻問道:“怎么,那孩子呢?沒跟你一起過來?”
姜九把姜風的話如實說了一遍,姜長業眉頭一皺,道:“你沒派人跟他一起回去?”
姜九嘆了口氣:“我說了的,但是被他拒絕了。他旁邊那個人當時看了我一眼,我就…”想起葉宵似笑非笑的目光,姜九到現在都有點悚然。這個鐵面女人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樣,讓姜九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說。
另一個長老問道:“他看了老大的遺物了?”
“看了。”
“拿了什么沒有?”
“只拿了一個手鐲,就是那個銀色的素環,實心的。”
“這小子到芙蓉院一趟,別的什么都不拿,就拿那個手鐲,你不覺得不對勁?”
“的確沒事。那個鐲子本來就跟阿蠻那女人沒關系,只是隨便放在那里湊數的而已。您忘記了?那是阿梅看著好玩,在集市上買的!”
“…也就是說,那小子選了半天,選了個跟他爹娘沒關系的東西?”
“對!”
“哈哈哈哈!”
屋里人一陣大笑,接著又愁眉苦臉起來:“這樣說起來的話,那東西還是沒找到了…”
“長老不如一起再去看看?”
“…好,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了芙蓉院,在連通的三間房里來回看了好幾遍。他們對這里熟極而流,一眼就看出姜風的確動過不少東西,但都只是拿起來看了看,馬上就放了回去。
姜永業喃喃道:“奇怪了,難道這里真的什么都沒有,還是這小子沒有現?”
一轉眼,孩子變成了小子,周圍的人卻都覺得理所當然。№
姜九沉吟道:“他在這里只呆了一柱香時間,也許時間太短了,來不及現什么。”
姜永業點頭道:“年輕人的心思,難猜得很。他說了他還會回來?”
“是。”
“那這里還是先不要動,等他回來再說!”
一個彌勒佛一樣的老人一直遠遠地站在一邊,他捧著一個紫砂茶壺,看見他們臉上的貪婪和狡詐,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望向芙蓉院墓碑的方向,喃喃道:“明明是這么美的院子…正是本末倒置…”
姜風當然不知道身后生的事情。
他跟葉宵一起離開了姜家,葉宵問道:“你要回6明鎮?現在就回?”
姜風點頭道:“先找個安靜地方說話!”
再沒有比楓葉鎮更安靜的地方了。姜風帶著葉宵一起回去,重家果然很看重他,看見他帶了個戴著面具的陌生人回來,什么也沒說,更沒一個阻攔的。
白郭他們昨天晚上也喝得大醉,到現在還沒回來。
姜風走回自己的院子,在手上的鐲子表面摸了一摸,那個緊巴巴的鐲子突然變得寬松,被他輕松取了下來。
他把鐲子遞給葉宵道:“看見它我才想起來,這樣的鐲子,我以前曾經見過!你看看,你還記得嗎?”
葉宵意外地問道:“我?”
銀鐲一入手,她就輕咦了一聲道:“這里面明力的流動…有點不對!”
這銀鐲給人的感覺非常微妙,它的紋路里有隱約的明力在流動,但你很難判斷是自然出現的還是有意操作的。這明力似乎沒什么規律,極其細微。它就像極淡的花香,不經意時撲鼻而來,仔細感受時卻什么感覺也不到了。
她拿著鐲子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突然從模糊的記憶里翻起一個角落:“對,我似乎有點印象…不對,不是我看見的,是夜宵看見的。還是很早的時候…”
對,是姜風剛撿到她的那段時間。那時候她的殘魂之力還非常弱小,記憶意識都非常模糊,周圍的世界對她來說只是黯淡混亂的片段。
但那些片段里,的確有過這樣一個鐲子。它比眼前這個更小,更破舊,上面的花紋更不起眼。
姜風看著它,感慨地道:“那是在6明鎮的時候,唯一跟著我的一樣東西。也很難得,它一直沒被人搶走。”
葉宵問道:“你覺得,那也是你母親留給你的?”
“不是覺得,是的確就是。我一看見這個就想起那個了。如果我沒弄錯,這兩個加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手鐲。”
“那個鐲子現在在哪里?”
“那是我小時候戴的,長大一點就戴不下了。我怕弄丟,一直把它藏得好好的。后來走的時候也一直放在那里。”
他抬頭看著葉宵道:“現在我要回去把它取出來!”
聽著這幾句話,葉宵已經大致猜到它放在哪里了。她點頭道:“嗯,我跟你一起去!”
姜風看著她,眼中的陰霾像云層一樣散去,終于又露出原本的明亮。他低聲道:“嗯!”
時間緊張,沒太多工夫花在路上。姜風找到秋覺葉,向他借了那輛青色馬車。
他開口時,秋覺葉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秋覺葉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姜風時,這個人的表情非常古怪,深深地看了姜風一眼。
姜風乘上青色馬車離開楓葉鎮,葉宵往下看了一眼,輕聲道:“重家對你的確不錯。”
“怎么說?”
“這輛乘風車,是一件州級寶器,最關鍵的是…你看。”
她的手輕輕拂過,車簾上立刻現出一個簡單而莊嚴的符號。姜風覺得有點熟悉:“這是…”
“重家的家徽,限定只有家主才能使用的。”
“也就是說,這輛車是重繁的?”
“秋覺葉本人也是家主的貼身管家,來為你處理這些瑣事…”
姜風看向越變越小的楓葉鎮,意味深長地道:“也未必就是來為我處理的吧…”
乘風車如同其名,如同乘著風一樣,輕飄飄地飛在空中,輕盈快捷,沒有一絲震動。
姜風手里輕輕撫摩著銀鐲,露出深思的表情。
葉宵一直看著窗外,突然轉回頭來問他:“你相信姜家說的話嗎?”
姜風嗤了一聲:“錯漏百出,我怎么會信?”
他抬眼道:“先不說那塊墓碑,如果真的有大敵在旁邊窺視,我娘怎么會有閑心建芙蓉院!”銀鐲在手中握緊,他眼中掠過一抹傷痛,輕聲道,“她建那個院子的時候,是真心想建一個家,想我們一家三口在那里生活的!”
葉宵當然也有同樣的判斷,不過看見姜風仍然理智,她非常欣慰。她冷靜地問道:“這樣說來,究竟是誰害死你的父母的?他們所說的敵人…”
她話音未落,突然凜然抬頭,站了起來。
這時,一聲霹靂猛地在晴空中炸響。接著,乘風車劇烈晃動,車簾上的家徽原本隨著葉宵力量的消失而消失,這時再次顯現出來,無比清晰。
家徽的每一根紋路都出強烈的光芒,向著對面放射出去!
對面不遠處出一聲悶哼,接著,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吼道:“小子,滾出來!把九龍鐲還給我!”
跟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上至下地貫穿了乘風車,馬車通體被光芒籠罩,與那股力量相抗。漸漸的,它似乎要敗下陣來,車體出卡卡的聲音,車壁上出現一根根細微的裂縫。
姜風眉頭一皺,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乘風車對面不遠處站著一條大漢,他看上去跟朱琥差不多個頭,一塊塊肌肉幾乎要漲破皮膚,比那個巨靈神返祖血脈還要結實!
一根根鋼須刺破他的皮膚,幾乎遮住了他整張臉。他左右手各持一把巨斧,兩斧一砸,就有一聲霹靂聲傳出。
他目如銅鈴般直視著姜風,大吼道:“小子,還我九龍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