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邊五人,人人身上帶傷。卍有些傷勢明顯還不輕,尤其是騰致,氣息和明力波動都有點不太穩定。
但他們的笑容非常燦爛,喜悅與快樂從他們心里迸出來,化成笑容灑在四周,映得燈光都明亮了幾分。
這時候的他們,跟大考盤點時又有些不同。
最后五天的戰斗更加激烈,他們無數次面臨生死關頭,也無數次看見戰友在身邊死去,再沒有什么感情比這時候更強烈,沒有什么磨練比這種時候更有力。
每個人都打從心底生了變化。以前重視的東西,放在生死面前似乎變得輕多了;反而有些以前不太重視的東西,則變成了重中之重。
他們拉著姜風坐下,平亂山先給他倒了杯酒,爽朗地大笑道:“來來來來,我們先干一杯,先慶祝魔穴關閉,泰倉城平安!”
氣氛極其熱烈,所有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平亂山又道:“再來一杯!不是說這件事情是個什么魔帥主持的嗎?還動用了大荒山的大量資源什么的,我們再祝他失敗之后,倒霉倒灶!”
魔族跟人類的信息不算太通暢,但打了這么久,有些事情多少還是會聽說一些。平亂山的這些消息不算隱秘,泰倉城大部分人都知道。
“哈哈哈哈!”所有人一起大笑,再次干杯。
平亂山最喜歡熱鬧,這時候氣氛熱烈,把他的情緒抬得更高,他跳到凳子上,第三次舉杯:“來,第三杯,祝泰倉城順利重建,祝泰倉城所有人再不受魔族侵擾!”
第三次干杯后,平亂山看著姜風道:“老姜,你也說兩句唄。”
姜風舉起杯子,看著面前一雙雙年輕的眼睛,無數場景在他腦中一掠而過。無數鮮血、無數黯淡的目光、無數吶喊…
他站起來,沉聲道:“第四杯敬給我們自己,敬給所有參加戰斗的人,敬給所有往生的英靈。、有了這些人,這次我們才能勝利,泰倉城才有重建的機會!”
他干盡杯中酒,又斟滿一杯倒在地上。
所有人對視一眼,臉色凝重,跟隨了他的舉動。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又漸漸說笑著起來。
平亂山道:“你睡了好久。華老師封了門,我本來想去看看你的情況的,結果根本就進不去!”
姜風這才知道,華蘇離開時,用他意明武皇的力量給房間周圍設下了結界防御。除非姜風自己出來,或者有誰的能力比他更強,否則是絕對進不去的。
姜風問道:“華老師呢?”
洪程道:“師父掌管金印,現在城里的大小事務全部找他,他快煩死了。”
聽見這話,所有人一陣大笑,看來都見識過華老師的煩躁了。
華蘇表面上對徒弟冷嘲熱諷,其實非常護短。他自己忙得不行,卻堅持讓徒弟們回去好好休息。
他還鄭重地告訴大家,生死之戰能體現出絕境中的勇氣與意志。但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后,能夠安心過平靜的生活,也是一種能力。
平亂山是沒辦法參加接下來的大考了,騰致、洪程、寧長空還有姜風可是還要繼續的。從現在開始,他們得要收心準備了。
離府試只有二十五天的時間,他們要好好準備才行。
平亂山干了杯酒,咂咂嘴道:“華老師這話,說得好像我們才放了一個大假一樣!”
姜風笑了起來:“放假是舒緩身心,戰斗是繃得太緊,兩邊都不利于大考。華老師說得沒錯,接下來我們最重要的,就是整頓心情。”
他在眾人里年紀最小,但他一說話,所有人都停杯放筷細聽。這就是他在這段時間的戰斗里建立起來的威信!
所有人默默點頭,姜風又問道:“亂山,華老師有沒有說,對你接下來的安排是什么?”
平亂山道:“沒有細說,但是大概提了幾句。回頭新的州鎮來了,交接完金印,華老師就要回去漠北了。”
這件事情他們都不知道,全部都是一愣。
姜風問道:“華老師要回去御魔軍?”
平亂山點頭,坦然道:“華老師說,要不是這次,他險些都快忘了魔族有多可恨。既然他現在能力已經恢復了,就想再回去跟魔族拼個你死我活!”
姜風想起件事,道:“華老師之前就打算這么做了吧?他恢復能力不久,就去向御魔軍申請了回歸…”
其他人也跟著想了起來,點頭道:“對,上次華老師要拿那個死胖子的金印的時候,拿出的就是御魔軍在役千夫長的徽章!嘖,說什么險些快忘了,他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吧!”
平亂山笑道:“華老師就是這樣嘴硬心軟。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就問他,我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他的笑容非常燦爛,幾乎有些得意,“華老師說我不是正式軍校出身,現在能力還很弱,就算去了御魔軍,也只能從最低級的小兵做起來,說不定一開始連戰場也上不了,只能打打雜什么的。我說,那有什么問題!打雜后勤就不是戰斗了嗎?能夠為御魔軍盡一份力量,那也是很好的!而且,誰說我的能力就到現在為止了?過幾年,你再看我!”
他神采飛揚,滿臉都是自信。而且很明顯,他現在的自信跟以前不同,一點也不浮夸跳脫,反而帶了些沉穩,讓人不由得就會相信,他說的一定會成真!
洪程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嗯,好好干,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就會在戰場上碰面呢!”
平亂山一愣,問道:“你也要去御魔軍?”
洪程的笑容憨厚里微顯銳氣,他笑著說:“沒錯,我已經決定了。不過,我要先參加大考,然后去考西王或者鎮石軍校,學習更專業更系統的知識。老平啊,說不定到時候,我還是你的長官呢,哈哈哈哈!”
寧長空突然意味深長地道:“哦?那到時候就看看,我們倆誰能先考進軍校,誰的成績更好了…”
他把杯子重重擱在洪程面前,大聲問道,“賭不賭?”
寧長空的情況跟他們又不一樣。他出身世家,還是直系嫡傳子弟,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只要他能力稍微強一點,就能獲得百倍千倍的回報,一輩子生活奢華無憂。
但即使是這樣的世家子弟,進入御魔軍以后,也跟任何一個普通人沒什么兩樣。除了自己購買的更好的裝備和寶器以外,他們不會有任何特殊的待遇。
一樣要與殘暴的魔族戰斗,一樣要面臨無數次生死決戰…
即使這樣,寧長空也要進御魔軍?
洪程緊盯著他,遲遲不語。最后,他舉起酒杯,連盡三杯,把杯子重重砸在桌上,大叫道:“賭了!”
寧長空哈哈大笑道:“好!”接著,他也同樣連續干了三杯酒!
三杯干完,寧長空砰地一聲扔下酒杯,叫道:“什么破酒,真難喝,下次看我給你們帶好的來!”
平亂山最好酒,他眼睛一亮,涎著臉湊上去問道:“什么酒什么酒,說來聽聽唄?”
寧長空酒量實在不怎么樣,連干幾杯之后,已經有點醉眼朦朧了。他斜著眼睛看著平亂山,冷笑道:“烏澗,聽說過沒有?”
平亂山眼睛亮得驚人,整個人幾乎要撲到寧長空身上去了。他連聲道:“你說的是真的是真的?真的會把烏澗帶來給我喝?”
寧長空哼了一聲:“那還有假不成?我明,明天就找人搬過來!”
平亂山大喜,湊前湊后地給寧長空端酒夾菜,諂媚得不行。
洪程等人一起笑了起來,騰致目光微微閃動,姜風看他一眼,問道:“想什么呢?”
騰致沒有說話,緩緩地啜盡杯中酒之后,才輕聲道:“原來世家子弟,跟我想像中完全不同啊…”
姜風微笑了起來。他舉起杯子湊到唇邊,低聲道:“我第一次見到寧長空的時候,他對我說…”
“‘世家傳承良久,枝繁葉茂中不免有蠹蟲滋生,你不要以偏概全。’”
姜風模仿寧長空的語氣,鄭重其事地把這句話重復了一遍,又道,“世家子弟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好有壞,只是因為生長環境不同,表現各自不同罷了。看人,還是不能先帶著偏見啊…”
騰致若有所思地看著寧長空,他帶著醉意跟平亂山笑鬧,除了舉手投足之間的禮儀風度以外,這兩個少年看上去并沒有太大不同。
騰致又干了一杯酒,重重點頭道:“沒錯,你說得對!”
夜意已深,小院里歡聲笑語,遲遲沒有停歇。
這樣的情形可不止生在一處,這天晚上,泰倉城整個城市都燈火通明,深夜未滅。
有人在盡情享受著勝利的狂喜,有人在哀悼逝去的親人,有人則一直忙碌,試圖做好戰后的統計盤點工作。
點點燈火燃在一半成了廢墟的泰倉城里,宛如一條星河在黑暗中浮動。
月亮懸掛天空,銀色的月光與燈火相互輝映,仿佛一只悲憫的眼睛,正在俯視人間的悲歡離合。
姜風坐在院子里,面帶微笑看著歡笑著的同伴們,突然抬起頭,看向天上的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