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谷萬籟俱寂,偶爾的鳥叫蟲鳴反而更顯出這里的安靜。
姜風依然睡在樹上,突然耳朵一動,警惕地看向周圍。
他翻身下樹,巡視了一周,什么也沒發現。
他并沒有就此放松,而是走出樹蔭,在小谷里的某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這里是谷里最好的監察地點,無論從哪個方向過來,都會被他收入眼底。
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傳來一聲無聲的咋舌。片刻后,一團灰蒙蒙的影子從石頭、大樹、草堆等所有的影子里滑過。
它幾乎透明,在黑夜里極不起眼,就連湊近了也很難被發現。
但姜風還是有所感應一樣,盯著那片草叢看了很久,才警惕地移開目光。
灰影滑進樹屋,在一個黑暗的角落像褪皮一樣滑了下來,原來那是一件披風。
灰色的披風下現出一個人,這個人身材高大,須發皆白,正是之前來看重繁的那個老人。他疑惑地向外看了一眼,看向地上那張“床”。
這一看他就變色了,輕輕推醒了重繁,聲音束成一條線,鉆進他的耳朵:“少爺,少爺,醒醒!”
重繁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眼中毫無睡意,異常清醒。
他皺起眉,口唇微動,無聲問道:“我不是說要在這里留一陣子嗎?”
老人著急地說:“少爺,您怎么能睡在這種地方?”
重繁搖搖頭:“說正事。”
老人從小看他長大,對他的個性極為了解。他深吸口氣,道:“我派人去查了一下這個少年…您放心,我并沒有泄露您的行蹤。”
重繁眼中掠過一絲不悅,隨即又壓了下去。這是他們這種人的行事方式,老人也是關心他才會去打聽,他不應感到不滿。
他無聲地道:“這少年對我沒有惡意,我也不想知道這些。”
老人默然片刻,道:“少爺,我知道您想交一個朋友,但是他…準確地來說跟他無關,但跟您的身體關系很大!”
我的身體?
重繁斂下眸子,沉思良久。他不做指示,老人也不敢說話。
過了很久,重繁搖頭道:“不用跟我說。”
他抬起眼睛,目光明澈,“我想知道的時候會問你的,但…不是現在。”
也許這是他們這種人的正常行事方式,但至少是現在,重繁不想這樣做。他不想去打聽姜風的秘密,即使那可能跟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怪病有關。
可能是因為這個無名小谷,可能是因為那只吃肉的兔子,可能是因為少年在陽光下揮汗如雨的身影與偶爾沉郁的表情…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體,似乎已經發生了某些變化。
第二天早上,姜風早課完畢,并沒像平時那樣進山打獵。
他皺著眉頭看了看重繁身上的衣服,搖頭道:“你這衣服破得不行了,上面還全是血,沒法穿出去…”
重繁低頭看了眼自己,略有些難堪。
他向來愛潔,一天換三套衣服的時候也是有的,什么時候會把一件血衣連穿三天?
他自從來到這里之后,第一次覺得,他應該聯系老人,給自己準備點必需品…
姜風在自己少少的幾套衣服里翻了翻,扔給他一套:“穿這個吧。”
重繁換上一看,有些意外。
他比姜風矮了足有一個頭,身材更是瘦弱單薄,完全沒法比較。但這套衣服他穿起來卻大致合身,完全不顯大。而且,這套衣服是灰綾布做的,比姜風身上穿著的粗織麻質料好很多。
姜風懷念地看著他身上的衣服,說:“這是別人送我的,一直沒扔,倒是剛適合你。”
他眼神微微黯然,轉身道:“走吧,半月集辰正開集,要早點去。”
重繁拂了拂衣襟,望了眼他的背影。
這也跟他那個最重要的小姐有關嗎?
半月集位于陸明鎮西南,長川河旁邊。
姜風和重繁到達的時候,天色已經全亮,陽光灑在河上,蕩漾出無數金色的碎片。河岸兩邊已經擺起了無數攤位,沿著河勢延伸出去。
姜風撲地一聲放下手里的重物,又卸下背后的背簍。
重繁滿臉燒得通紅,鉆出背簍,簡直說不出話來。
小谷出來一路都是崎嶇山路,所謂的離陸明鎮不遠,也只是針對姜風這種人來說的。
重繁從小連自由活動的機會都沒有,體質極虛,怎么可能靠自己走出來?
走了沒多久,他就氣喘如牛,簡直像要斷氣一樣。
姜風搖搖頭道:“還是要多鍛煉啊,老懶得動可不行。”
我不是懶!我是有病!
重繁聽見這話,臉馬上一熱,險些直接叫出了聲。
不過這樣說的話就更有病了。他喃喃地說不出話來,姜風騰空了背簍,重繁正覺得不妙,姜風伸手一提,直接把他拎進了簍子里坐好。
重繁一想到自己要這樣一直坐到鎮子里去,就感覺整個人都焦躁起來了。
他正想掙扎,就被姜風一句話阻止:“怎么,要我直接把你背過去嗎?”
直接背跟坐背簍里,哪個更羞恥一點?
重繁還沒拿定主意,姜風已經背起他上了路。
他邊走邊說:“反正你現在也閑著,就跟我說一下大考的事情吧。你上次說的天地人三項考試,究竟是考的什么?”
重繁被他分心,解釋道:“九省武修通考分府、州、縣三個級別,這個你應該知道。”
“嗯,聽說過。”
重繁說:“無論哪一級考試,項目都是一樣的,只是難度上,一級比一級更增而已。這項目,指的就是天、地、人三項。”
“天試考天賦之力。武修修的是武,明心種只是一個起點。晉入黎明之境之后,武修的力量多強、速度多快…這一切都會有一個指標。天試測試的,正是這些指標。”
“地試考大地萬物。九天玄極兩塊大陸,玄極二城,九天八國。風土人情、勢力分布,都在一卷之間。”
“人考考實際戰力,每年的項目略有變化。有直接對戰,也有實境突破,只有臨考時才能知道。”
重繁介紹得簡明扼要,姜風一聽就聽懂了。
也就是說,天試就是測試身體素質,地試是筆試文考,考試范圍非常大。人考的話就是實際戰斗了,打人還是打明獸再說。
他皺眉問道:“地試的限定范圍是不是太大了?”
重繁點頭:“單這樣聽的確是,但實際上,地試考的不完全是你以前掌握的知識。
他侃侃而談,說得非常清楚。
每次地試時間為期一共三天,這三天的主要時間并非答卷,而是閱書。也就是說,考官會把所有要考的內容全部放到一起,給考生三天時間,能看多少看多少。
第三天的最后一個小時才是答題時間。
姜風若有所思地問道:“能看多少看多少,那不是有點憑運氣?運氣好的話,看的內容剛好是考試內容,那就賺了,不然…”
重繁搖頭:“運氣當然是必要的,但地試并非完全如此。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大部分出來的考員都語焉不詳,很難總結。”
一路上,他把他所有知道的關于大考的情況全部告訴給了姜風。
這是兩人之前的交易內容之一,按照他的習慣,他原本應該一點點地透給姜風的。
但現在重繁說得毫無保留。不知為何,他有一種感覺,他兌現了承諾,姜風也絕不會反悔!
聽完他的話,姜風思索良久,舒了口氣:“到時候再說吧。總之,變強才是正道!”
山道蜿蜒向下,崎嶇不平,他卻走得更穩了。
重繁看著他的后腦勺。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他仿佛可以看見他眼中無比堅定的眼神。
那是一種灼熱的生命之光,仿佛無論什么都不能把他打倒,無論什么都不能讓他動搖。
他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竹簍的邊緣,坐了下來。
“上好的水犀皮,一米見方,貼身內甲的上好材料!”
“月貍珠兩顆!每顆只要十銀幣!”
“收木系元核碎片,每片五銀幣,多多益善!”
“…”
姜風第一次來半月集,一靠近就被這里熱烈的氣氛吸引住了。
這樣的集市對于修武者來說,不光是一個買賣東西的地方,同時也是一個通向武修社會的窗口。
北姜這樣的家族勢力,當然自成一套系統。而那些不屬于家族的散修,這樣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就非常重要了。
重繁還記得出來前說的話,他四周望了一眼,對姜風說:“我先到處走走,打探一下這里的情況。你的貨物,我一定會幫你賣出一個好價格。”
他說得非常認真,姜風笑了笑:“好,那就拜托你了!”
他跟重繁決定先分頭行動,約好時間再碰頭。
重繁順著第一個攤子邊走邊看,姜風卻被前方兩個人的談話內容吸引了過去。
其中一個大漢捏著一根土煙卷,興致勃勃地對旁邊那個人說:“你聽說了嗎?朱陽城城墻塌了,國君震怒!”
朱陽城?
這個似熟非熟的名字在姜風腦中一過,他迅速想了起來!
朱陽城,正是朱天國帝都內城的名稱,是國君與貴族的居所。
朱天國師伏流君,當然也是住在那里的!
城墻塌了?
那么她…不會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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