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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 天國

  有聲音響起了,在每個人的意識的每一個角落里。

  此時此刻,一切沉思和冥想都被那難以言喻的聲音所打斷,所占據,不論是否有耳都可傾聽,也必然傾聽那來自天穹上的低語。

  不見嘴唇開闔,仿佛話語宛如流水一般,由至高之處向下灑落,將每個人都浸沒在其中。

  舉世再無余音。

  只剩下他的輕聲呢喃。

  我又看見一片新天地,之前的天走了,海也不再有。

  于是,轉瞬間,無數從天空中落下的血水凝固,停滯在虛空里,如同被封凍在琥珀里那樣。緊接著,水晶破裂的聲音響起,自大地上蔓延的血水中。

  無數赤紅色的結晶自血液中增長而出,如同新芽發與沃土之上,轉瞬間,水晶植株在大地上生長。

  凝固在虛空中的血雨也隨之增長,就好像顯微鏡下面變成雪花的水分,復雜的棱晶交錯生長,形成了完美的秩序和對稱的拓撲圖形。

  無窮盡的性質干涉之下,整個凝固的世界都變成了龐大的反應釜。

  血雨被煉成了靜止而龐大的水晶森林,無數結晶高懸,天地化為了異境,再無短短幾個彈指之間的詭異和恐怖,而是滿溢著莊嚴和瑰麗。

  最終,一根手指屈起,彈出,敲打在面前的血水結晶之上。

  清脆的聲音擴散開來。

  緊接著,仿若冰海轟鳴。

  芽孢碎裂,此起彼伏的崩裂聲蔓延在大地上,便煥發出熔巖和冰層碰撞的巨響,無數金鐵摩擦的尖銳聲音重疊在一處,變成了人耳難以傾聽的宏大挽歌。

  在龐大的共振之中,破裂在擴散。

  慘白的裂紋自血水的結晶中浮現,自內而外的貫穿,拆分,到最后,將其中所蘊藏的一切物質都徹底撕裂,伴隨著轟鳴的崩塌,粉屑消散,歸于虛無。

  彌漫天地的血雨就此消散無蹤。

  大地恢復如除。

  從地獄變回人間,哪怕依舊滿目瘡痍。

  緊接著,在天上,那一雙眼眸調轉,望向大地。

  從塵埃中來的,歸于塵埃中去。

  那個聲音說,不當活的,不應再活。

  嘶鳴聲自從大地上響起,那些墨綠色的蟲卵迅速黯淡,失去色彩,到最后,變成了純粹的泥土顆粒。

  彌漫在空中的綠色濃霧里,無數飛蝗振翅的聲音此起彼伏,可緊接著,刺耳的聲音就變得散亂起來。

  因為翅膀在破裂,凋零。

  那些龐大到令人瞠目結舌的毒蝗失去了羽翼,從空中落下。

  和詛咒余毒所形成的血原焦土不同,那是由暴亂獸性融入泥土和衰敗草籽中所形成的微弱靈性,無數殘留在以太中的破碎獸性匯聚在一處,形成了就連本身靈性都幾近于無的毒蝗,數量卻恐怖到億萬之數,沒有絲毫的意識,卻被那混亂獸性賦予了猛毒,還有生物與生俱來的饑餓,永不飽足。

  此刻,那匪夷所思的恐怖數量卻絲毫派不上用場。

  在那一雙眼睛的凝視之下,那些污染性極強的混亂獸性被輕而易舉的抹除,鱗粉抖落之后,它們變成灰色的臃腫飛蛾。

  很快,一個個地在地上僵死,斷裂,破裂的殼子只剩下了塵埃。

  伴隨著神力運行在大地之上,奔涌而至的水銀之潮凝固在了原地,形成了栩栩如生的銀色雕塑。凄白的風暴轟鳴怒吼,可是卻原來越慢,瘋狂不再…

  充盈著天災的世界在被改變。

  光芒普照一切。

  萬物迎接著救贖。

  不可含怒到日落,也不可給魔鬼留地步。

  那一瞬間,所有的圣靈都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窒息,仿佛被邁入了鐵石之中,肺腑難以運行。哪怕以太化身之中并未曾有肺腑存留,但此刻的窒息感卻如此強烈。

  就連體內流動的以太都再也不聽從自己的調遣。

  而是擁有了新的主人。

  在那一雙眼眸的凝視之下,神圣之釜的投影消散,在鐘鳴的巨響中,被驅除出此處。

  殘存的圣靈迅速后退,再退。

  在沉默的對視中,死一般的寂靜充斥。

  “我們撤退。”

  肖邦沙啞地下令。

  門德爾松錯愕回頭,神情變得憤怒起來,“樞機主教會的命令死戰不退…難道你想要逃跑么?”

  “樞機主教們想要死戰,那就讓他們死戰好了。”肖邦的神情漠然:“事到如今,難道死戰會有意義么?還是說…”

  他指向遠方高懸在天空中的神明,冷笑著看著自己的同僚:“你覺得那個東西殺死我們需要耗費多少力氣么?”

  門德爾松沉默。

  “撤退,一切后果由我來承擔。”

  肖邦閉上眼睛,“面對這種東西…犧牲再多,也毫無意義。”

  此時此刻,無盡的力量運行在宏偉的光里,在光芒照耀的一切地方,都有至上的意志把持著一切,將眾多紛亂導向正規。

  自物質界而起,那光芒運行在以太之海中,令一切風波強行平定,緊接著,向上,向上,再向上,突破了以太界的界限之后,將天災運行的本源徹底拆分。

  宏偉的光芒所過之處,一切災厄抹平。

  將一切天災…徹底消弭!

  帕格尼尼的笑容變得僵硬了起來。

  夏爾,你在做什么?!!!

  這不是吞食和吸收,這是純粹的毀滅,付出了諾大的代價之后…神明將天災自大地上徹底的抹除,連本源都徹底毀滅。

  自此之后,八大現象將消失無蹤。

  緊接著,高懸在天空上行的光芒灑落。

  神意運轉。

  轟鳴的大地再度恢復安定,沉向下方的巖層再度被新的巖層托起,火山轟鳴,爆發,可沸騰的熔巖卻還來不及噴出,便重新順著巖層的裂隙沉入地殼之中。

  山與大地的怒火被重新疏導,河道中流淌的熔巖冷卻凝固,熾熱不再,緊接著,新的河道被開辟,清泉涌動,再度奔流。

  空氣中滿溢的硫磺氣息消散,灰燼匯聚形成的黑暗天穹破裂,露出背后漆黑的星空,月光再一次降臨在這一片土地之上,卻無法掩蓋神明的光輝。

  光輝運行在大地之上,如流水一樣,令無數碎石和塵埃升起,令坍塌的墻壁和廢墟再度回歸完整,所過之處,哀哭之聲不再。

  痛苦和折磨無法繼續徘徊,因為救濟被授予到了每一個人的手中。

  唯獨沒有留給自己…

  神性在燃燒。

  令神明沐浴在創世的火中。

  原本至純至凈的神性,此刻被渺小軀殼中的意志所把持,火焰之中,低垂的眼眸掙扎著,緩緩地抬起,屬于人的輝光顯露,痛苦而堅定。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

  他艱難地彎下腰,伸手,按著自己的面孔,那宏偉的聲音消散了,從口中吐露出來的變作了沙啞地呢喃:

  “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里…”

  吟誦著心中莫名浮現的《圣典》,夏爾眼中閃過了一絲堅決的神色,手掌猛然伸出,抽搐地哀鳴聲迸發,自他的喉嚨中。

  轟鳴巨響運行在天空之中。

  仿佛天地暴怒。

  伴隨著那一根手指刺入眼窩。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凝視著天穹上那個瘋子,看著他艱難而痛苦地將自己的右眼挖出來,將通往大源的道路斬斷。

  黃之王在驚愕中起身,面孔僵硬住了,可在他身旁,葉清玄卻在笑,大笑,就好像賭局中輸了的人不是自己。

  伴隨著細碎的崩裂聲,夏爾的手掌緩緩地放下,五指攤開,露出了掌心中神性凝結的右眼。

  原本右眼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空洞。

  鮮血自面孔上留下。

  傷痕未曾痊愈。

  因為那無所不能的偉力在迅速地消散。

  就好像將自己徹底撕裂為二,屬于力量的那一部分被剝離而出,伴隨著右眼的失去,就連伊甸的投影都隨之動蕩起來,重新隱沒。

  那龐大的雙翼棄他而去了,消散在了以太界的深處。

  神明不再。

  那個年輕人自天空中墜落,向著大地,就像是自神的國度中被驅逐而出。

  再無任何力量存留。

  颶風撲面而來,在持續的墜落之中,久違的虛弱和痛苦再度地充盈在軀殼之中,撲面而來的大地就像是死亡一般張開手臂,等待著最終的擁抱。

  可是他卻不覺得恐懼。

  只是滿足。

  “你們好啊。”

  他的嘴角艱難地勾起微笑,用殘存的獨眼凝視著人間的一切,輕聲呢喃:“我又回來了…”

  黑暗吞沒了他。

  當他從泥土中睜開眼睛的時候,聽見了帕格尼尼的聲音。

  “如果不是我反應得快,你現在已經摔死了。”

  “是嗎?”

  夏爾勉強地笑了笑,只覺得四肢中傳來抽搐的劇痛,“我這是…”

  “重傷。”

  帕格尼尼漠然地回答,“我只來得及讓你不至于摔死。脊柱重創,兩條腿都斷了,內臟破裂出血。你早就重度貧血了,全靠著神性支撐,失去了神性之后,你立刻就會要了自己的命…回到高加索之后,你恐怕要臥床幾年了。”

  “聽起來真慘。”夏爾嘆息,“是你救了我嗎?”

  “是你救了自己。”

  帕格尼尼說,“被你救的阿斯加德人里有個圣詠醫師,幫你輸了血。”

  “啊,替我謝謝他。”

  夏爾有點慚愧地笑著,想要撓撓頭,可是胳膊卻抬不起來。。

  “他已經死了。”

  夏爾愣住了,笑容僵硬,許久之后,輕聲嘆息,“是這樣啊…因為救了我嗎?”

  帕格尼尼沒有說話。

  “有煙么?”

  “沒有,我不抽煙。”帕格尼尼冷淡地說道:“你最好從現在開始戒煙吧,作為凡人而言,你現在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那些惡習了。”

  “嗯。”

  夏爾回應,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用殘存的獨眼凝視著天空。

  看著無數飄忽的人影自從廢墟大地上升起,向著虛幻的國度飛去。就像是魂靈飛在天上,從生的折磨中解脫,走進逝者的世界里去。

  “你在看什么?”

  夏爾凝視著那些飛向天空的幻影,許久,輕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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