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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憐憫

  更可怕的是,華生的權杖有著非比尋常的滲透性,就好像蒼老的教士講授圣典,令人不自覺的被折服,改變自我,獻上信仰。

  葉青玄的周身冒出了細密的電光,就好像是無形的防護網被出發了,一陣劈啪作響。

  他竟然感覺到華生的樂理在侵染自己…

  就好像天災的力量在污染別人一樣。

  “看上去很嚇人是不是?”

  華生愉快的微笑,將杯中殘酒倒入海中:“托裁判所的福,我補足了神圣之釜的樂理,成就了權杖。

  雖然能夠令自己和別人自由的在雙方之間轉化,但終究只是小道——樂理改變不了人,也無法讓人真正得到救贖。

  因此,我稱它為——‘外典’。”

  外典,便是不入正道。

  不是深淵之書,也不是圣典,而是介于兩者之間徘徊。

  看似美好,實則偏激激進。

  縱然能夠順遂自己的心意,可終究難以得到圓滿。

  明明上前一步就是升華,向后一步就是墮落,可偏偏停在了中間。

  這就是華生的權杖——假借先賢的名義成書的狂人,暗藏惡意和毒藥的外典,虛偽和空洞的救贖。

  只要華生愿意,他可以輕而易舉的轉化黑白,令教團的樂師墮落,令黑樂師蒙受圣恩。

  但就像是他說的那樣,樂理無法改變人。

  而是人成就樂理。

  “你這個家伙啊…”

  葉青玄有些頭疼。

  華生的權杖就好像華生本人一樣。

  看似表面溫和神圣,但實際上卻包藏禍心。

  就像是蠱惑人心的邪·教,一旦被他所折服,放棄自己的道路,想要借取他的力量,依靠他的能力,就會漸漸的被他所改變,在他的操縱之中,沉溺與表面的救贖,不敢面對真正的自己,直到最后,變成他的傀儡。

  要說他幫群島樂師拔除弊病的時候沒有下點手腳,鬼都不相信。

  他嘆息了一聲,“回頭找史東補個教職,你去威斯敏斯特教堂掛個職位。”

  “你想讓我下一任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大主教?”華生明白了他的意思,怪笑起來:“你真放心我去做教士么?”

  “不,一點都不放心。但就像是你說的那樣,樂理無法改變人,而是人成就樂理。”

  葉青玄搖頭,沉思許久之后,忽然問:

  “以及,你有沒有興趣做新教的教宗?”

  華生愣住了。

  許久,大笑了起來。

  十個小時之前。

  安格魯之外,荒蕪的北方海域之上。

  經歷了短暫的戰爭之后,只一片海域已經徹底的變成了非人的異境,墨綠色的海水中翻涌著腥臭的味道。

  絲絲縷縷的霧氣縈繞在空氣中,宛如棉絮,美德之杯所殘留的猛毒徘徊不去。

  詭異的寂靜中,蒼老的樂師止步在海潮之上。

  他撐著一柄比他還要高的木杖,依靠著身體,稍微有些駝背,披著黑色的長袍,環顧著這一片死寂的荒海,聲音低沉。

  “你還準備看多久?”

  他凝視著不存在的空氣,神情冷淡,就好像看見了藏身于虛空之中的阿努比斯。

  苦澀的笑聲響起,化身為狼首之神的樂師從虛空中走出,向著面前的老人低下頭:“又見面了,巴赫老師。”

  巴赫打量著他的樣子,許久。

  “看來你過的不錯,蓋烏斯對你挺好。”

  狼笛點頭,“應該的。”

  “圣城也待你不薄。”

  狼笛摸著自己的長鼻,咧嘴,露出兩排白牙:“沒辦法,我是狼養大的孩子嘛,忘恩負義的時候也像白眼狼一樣。”

  巴赫漠然,“狼笛,你有人的名字。”

  “這一切不正是因為老師給了我名字之后,才導致的結果么?”

  狼笛反問,“就像是您曾經講的那樣——人只要努力,犯錯總是難免。有時候我真的在想,如果當初我一直像狼一樣活著,就那么死掉的話,說不定會比現在幸福。”

  巴赫聽了,卻不為所動,“你以人的面目去做的決定,何必用獸類的借口欺騙自己?”

  “老師教訓的對。”

  狼笛低下頭。

  “那么,既然敢用投影出現在我的面前,是已經做好和我開戰的準備了么?”巴赫凝視著他,手中的木杖抬起,落下。

  木杖敲打著海面,宛如鞭撻著鐵,明明沒有絲毫水花擴散,卻令龐大的海洋都微微震顫了起來。

  狼笛的投影劇烈的震蕩起來,阿努比斯的皮膚崩裂,露出內部的傷痕累累。

  可很快,震蕩停止了。

  在一雙赤足的面前。

  巴赫回頭,看向身后,看到那個年輕人,神情就變得恍然,“你應該是高加索的夏爾。”

  “初次見面,巴赫閣下。”

  那年輕人頷首行禮,神情恭謹。

  巴赫看著他,“你有把握贏過我?”

  “雖然我打不過,但能不能給個面子,別去安格魯,留下來聊聊?”夏爾咧嘴一笑,“大家第一次見面,打打殺殺多不好。”

  巴赫漠然搖頭。

  刺耳的尖銳噪音驟然迸發,那是無數樂章重疊在一處的旋律,轉瞬間,仿佛海天共鳴。

  整個北方海域在瞬間被封閉起來了,天地都在巴赫的意志之下動蕩,迎合著他的節拍。青之王的意志運行在天地之間,駕馭著來自以太界中的要素,接管了一切的掌控。

  仿佛天穹轟然塌陷,海洋動蕩升起。

  海天在此合攏。

  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

  夏爾伸手,按在虛空中,像是按住了動蕩的海天,強行消弭了震蕩,握碎了噪音。

  宛如頂住了疾馳的車輪。手掌上的皮膚破碎,未曾愈合的傷口再次被撕裂了,尾指的傷口再度滲出了鮮血。

  鮮血流出,落在海水中,便侵染了開來。

  只是一滴血,卻令縈繞在整個海域之上的災厄氣息消散了。

  轉瞬間,天空澄凈,清新的風從遠方吹來,瑰麗的近乎奇跡。

  巴赫沒有再動手,只是沉默的看向了他殘缺的尾指,眉頭皺起,似是困惑。

  夏爾的臉已經憋得通紅,勉強擠出了笑容:“巴赫先生,當年我師弟上學校,用的還是你的推薦信呢,大家總有情分在…何必這樣?”

  巴赫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凝視著他。

  看著他赤足行走在海面上,沒有使用任何樂章,海水將他拱托而起,宛如神跡。

  短暫的沉默,巴赫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問:

  “夏爾,你真當自己是神子么?”

  夏爾愣了一下,笑容變得尷尬起來:“我也覺得我不太像,我這么臊眉耷眼的,神要真有我這么一孩子,那得多造孽啊。”

  “手指受傷了么?”巴赫問。

  夏爾看了看手掌,收起了尾指,微笑:“有勞掛礙,小傷而已。”

  “是么?”

  巴赫冷淡地說,“你在消耗自己,你應該清楚——我不知道你用它換取了什么,這樣的犧牲對你和對高加索來說,都不正常。”

  夏爾沉默片刻,回答:“燃眉之急,總要有人來解決。”

  “人的事情,應該由人來解決,由人自己來承擔惡果,而不是由你。”

  巴赫的語氣毫無任何委婉,直截了當:“夏爾,你犧牲再多,也只會讓他們明白,于你之間有多么龐大的差距——對于自己的本質,你應該一清二楚。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做得多,就錯得越多。

  現在,離開這里,不要攔我的路。

  倘若我希望我對你心存憐憫,那么這就是最后的寬容。”

  “巴赫先生,您聽過別人哭的聲音么?”

  夏爾忽然問。

  巴赫沒有說話。

  “您見過人苦難的樣子么?”

  夏爾低聲問:“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流浪在荒野里,啃食野草,活得像狗一樣,匍匐在地上,仰望著任何一個向他們走過來的人,希望他們能夠救自己。

  您能轉身離去么?

  您曾經渴求別人的救助么?

  像我那樣,盼望有個人來救我,來幫我,哪怕只是跟我做朋友也好,來個人告訴我,我沒有被這個世界舍棄,活在這個世界不是沒有意義…”

  “曾經我是這樣的人,現在我不是了——所以我不會放棄,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就會去做,如果有人向我求救的話,我就要救他。

  我不要任何人再為我犧牲了,我要為他們開辟出能夠讓他們活下去的地方。”

  夏爾凝視著沉默的巴赫,討好的笑容散去了,神情嚴肅:“巴赫先生,我不想與您為敵,也不想離開這里。

  但如果您要繼續向前去,那您就是我的敵人了。”

  龐大的光之羽翼從他背后緩緩展開,覆蓋在海天之間,投下了璀璨的輝光。

  在他的身后,名為伊甸的天國緩緩浮現,映照著那宛如神明的年輕人,還有被譽為最強的樂師。

  巴赫閉上了眼睛。

  許久,輕聲嘆息。

  “你知道為什么歷代青之王都會離開人類世界么,夏爾?不僅僅是為了開拓人類的土地,也不是為了防備黑暗世界中的天災…”

  “——是因為,人類不需要神。”

  向著面前的年輕人,巴赫舉起了手中的木杖,沉寂的眼瞳中再無悲憫,而是滿溢雷光。

  “現在,無需在多說廢話了,讓‘你的敵人’領教一下你的能力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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