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華生的權杖有著非比尋常的滲透性,就好像蒼老的教士講授圣典,令人不自覺的被折服,改變自我,獻上信仰。
葉青玄的周身冒出了細密的電光,就好像是無形的防護網被出發了,一陣劈啪作響。
他竟然感覺到華生的樂理在侵染自己…
就好像天災的力量在污染別人一樣。
“看上去很嚇人是不是?”
華生愉快的微笑,將杯中殘酒倒入海中:“托裁判所的福,我補足了神圣之釜的樂理,成就了權杖。
雖然能夠令自己和別人自由的在雙方之間轉化,但終究只是小道——樂理改變不了人,也無法讓人真正得到救贖。
因此,我稱它為——‘外典’。”
外典,便是不入正道。
不是深淵之書,也不是圣典,而是介于兩者之間徘徊。
看似美好,實則偏激激進。
縱然能夠順遂自己的心意,可終究難以得到圓滿。
明明上前一步就是升華,向后一步就是墮落,可偏偏停在了中間。
這就是華生的權杖——假借先賢的名義成書的狂人,暗藏惡意和毒藥的外典,虛偽和空洞的救贖。
只要華生愿意,他可以輕而易舉的轉化黑白,令教團的樂師墮落,令黑樂師蒙受圣恩。
但就像是他說的那樣,樂理無法改變人。
而是人成就樂理。
“你這個家伙啊…”
葉青玄有些頭疼。
華生的權杖就好像華生本人一樣。
看似表面溫和神圣,但實際上卻包藏禍心。
就像是蠱惑人心的邪·教,一旦被他所折服,放棄自己的道路,想要借取他的力量,依靠他的能力,就會漸漸的被他所改變,在他的操縱之中,沉溺與表面的救贖,不敢面對真正的自己,直到最后,變成他的傀儡。
要說他幫群島樂師拔除弊病的時候沒有下點手腳,鬼都不相信。
他嘆息了一聲,“回頭找史東補個教職,你去威斯敏斯特教堂掛個職位。”
“你想讓我下一任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大主教?”華生明白了他的意思,怪笑起來:“你真放心我去做教士么?”
“不,一點都不放心。但就像是你說的那樣,樂理無法改變人,而是人成就樂理。”
葉青玄搖頭,沉思許久之后,忽然問:
“以及,你有沒有興趣做新教的教宗?”
華生愣住了。
許久,大笑了起來。
十個小時之前。
安格魯之外,荒蕪的北方海域之上。
經歷了短暫的戰爭之后,只一片海域已經徹底的變成了非人的異境,墨綠色的海水中翻涌著腥臭的味道。
絲絲縷縷的霧氣縈繞在空氣中,宛如棉絮,美德之杯所殘留的猛毒徘徊不去。
詭異的寂靜中,蒼老的樂師止步在海潮之上。
他撐著一柄比他還要高的木杖,依靠著身體,稍微有些駝背,披著黑色的長袍,環顧著這一片死寂的荒海,聲音低沉。
“你還準備看多久?”
他凝視著不存在的空氣,神情冷淡,就好像看見了藏身于虛空之中的阿努比斯。
苦澀的笑聲響起,化身為狼首之神的樂師從虛空中走出,向著面前的老人低下頭:“又見面了,巴赫老師。”
巴赫打量著他的樣子,許久。
“看來你過的不錯,蓋烏斯對你挺好。”
狼笛點頭,“應該的。”
“圣城也待你不薄。”
狼笛摸著自己的長鼻,咧嘴,露出兩排白牙:“沒辦法,我是狼養大的孩子嘛,忘恩負義的時候也像白眼狼一樣。”
巴赫漠然,“狼笛,你有人的名字。”
“這一切不正是因為老師給了我名字之后,才導致的結果么?”
狼笛反問,“就像是您曾經講的那樣——人只要努力,犯錯總是難免。有時候我真的在想,如果當初我一直像狼一樣活著,就那么死掉的話,說不定會比現在幸福。”
巴赫聽了,卻不為所動,“你以人的面目去做的決定,何必用獸類的借口欺騙自己?”
“老師教訓的對。”
狼笛低下頭。
“那么,既然敢用投影出現在我的面前,是已經做好和我開戰的準備了么?”巴赫凝視著他,手中的木杖抬起,落下。
木杖敲打著海面,宛如鞭撻著鐵,明明沒有絲毫水花擴散,卻令龐大的海洋都微微震顫了起來。
狼笛的投影劇烈的震蕩起來,阿努比斯的皮膚崩裂,露出內部的傷痕累累。
可很快,震蕩停止了。
在一雙赤足的面前。
巴赫回頭,看向身后,看到那個年輕人,神情就變得恍然,“你應該是高加索的夏爾。”
“初次見面,巴赫閣下。”
那年輕人頷首行禮,神情恭謹。
巴赫看著他,“你有把握贏過我?”
“雖然我打不過,但能不能給個面子,別去安格魯,留下來聊聊?”夏爾咧嘴一笑,“大家第一次見面,打打殺殺多不好。”
巴赫漠然搖頭。
刺耳的尖銳噪音驟然迸發,那是無數樂章重疊在一處的旋律,轉瞬間,仿佛海天共鳴。
整個北方海域在瞬間被封閉起來了,天地都在巴赫的意志之下動蕩,迎合著他的節拍。青之王的意志運行在天地之間,駕馭著來自以太界中的要素,接管了一切的掌控。
仿佛天穹轟然塌陷,海洋動蕩升起。
海天在此合攏。
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
夏爾伸手,按在虛空中,像是按住了動蕩的海天,強行消弭了震蕩,握碎了噪音。
宛如頂住了疾馳的車輪。手掌上的皮膚破碎,未曾愈合的傷口再次被撕裂了,尾指的傷口再度滲出了鮮血。
鮮血流出,落在海水中,便侵染了開來。
只是一滴血,卻令縈繞在整個海域之上的災厄氣息消散了。
轉瞬間,天空澄凈,清新的風從遠方吹來,瑰麗的近乎奇跡。
巴赫沒有再動手,只是沉默的看向了他殘缺的尾指,眉頭皺起,似是困惑。
夏爾的臉已經憋得通紅,勉強擠出了笑容:“巴赫先生,當年我師弟上學校,用的還是你的推薦信呢,大家總有情分在…何必這樣?”
巴赫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凝視著他。
看著他赤足行走在海面上,沒有使用任何樂章,海水將他拱托而起,宛如神跡。
短暫的沉默,巴赫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問:
“夏爾,你真當自己是神子么?”
夏爾愣了一下,笑容變得尷尬起來:“我也覺得我不太像,我這么臊眉耷眼的,神要真有我這么一孩子,那得多造孽啊。”
“手指受傷了么?”巴赫問。
夏爾看了看手掌,收起了尾指,微笑:“有勞掛礙,小傷而已。”
“是么?”
巴赫冷淡地說,“你在消耗自己,你應該清楚——我不知道你用它換取了什么,這樣的犧牲對你和對高加索來說,都不正常。”
夏爾沉默片刻,回答:“燃眉之急,總要有人來解決。”
“人的事情,應該由人來解決,由人自己來承擔惡果,而不是由你。”
巴赫的語氣毫無任何委婉,直截了當:“夏爾,你犧牲再多,也只會讓他們明白,于你之間有多么龐大的差距——對于自己的本質,你應該一清二楚。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做得多,就錯得越多。
現在,離開這里,不要攔我的路。
倘若我希望我對你心存憐憫,那么這就是最后的寬容。”
“巴赫先生,您聽過別人哭的聲音么?”
夏爾忽然問。
巴赫沒有說話。
“您見過人苦難的樣子么?”
夏爾低聲問:“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流浪在荒野里,啃食野草,活得像狗一樣,匍匐在地上,仰望著任何一個向他們走過來的人,希望他們能夠救自己。
您能轉身離去么?
您曾經渴求別人的救助么?
像我那樣,盼望有個人來救我,來幫我,哪怕只是跟我做朋友也好,來個人告訴我,我沒有被這個世界舍棄,活在這個世界不是沒有意義…”
“曾經我是這樣的人,現在我不是了——所以我不會放棄,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就會去做,如果有人向我求救的話,我就要救他。
我不要任何人再為我犧牲了,我要為他們開辟出能夠讓他們活下去的地方。”
夏爾凝視著沉默的巴赫,討好的笑容散去了,神情嚴肅:“巴赫先生,我不想與您為敵,也不想離開這里。
但如果您要繼續向前去,那您就是我的敵人了。”
龐大的光之羽翼從他背后緩緩展開,覆蓋在海天之間,投下了璀璨的輝光。
在他的身后,名為伊甸的天國緩緩浮現,映照著那宛如神明的年輕人,還有被譽為最強的樂師。
巴赫閉上了眼睛。
許久,輕聲嘆息。
“你知道為什么歷代青之王都會離開人類世界么,夏爾?不僅僅是為了開拓人類的土地,也不是為了防備黑暗世界中的天災…”
“——是因為,人類不需要神。”
向著面前的年輕人,巴赫舉起了手中的木杖,沉寂的眼瞳中再無悲憫,而是滿溢雷光。
“現在,無需在多說廢話了,讓‘你的敵人’領教一下你的能力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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