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熱情地推上車之后,葉清玄終于享受到了久違的重犯級待遇。
首先是照著脖子一針鎮定劑,緊接著眼罩、頭套,然后是手銬、腳銬,最后鎖骨手臂和脖頸上都卡上了以太桎梏鎖,徹底切斷樂師感應。
強磁力場的束縛下,所有桎梏裝置都卡死在了鐵板上,最后鐵箱轟然合攏,再無任何光亮。
黑暗中一片寂靜,任何聲音都聽不見。
葉清玄躺在這個好像是專門為自己打造的‘棺材’里,只能夠憑借身下傳來的依稀震蕩推斷馬車還奔行在圣城之中。
有時候左拐,有時候右拐,有時候上升,有時候下降。
在黑暗中,他扳著手指頭算著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六十秒之后,他都快要睡著了,馬車行駛的震蕩才停了下來。
“找個人…送到…”
“…才死了…不去…”
“輪到…”
模糊的爭執聲音傳來,有人拖曳著自己所在的鐵棺材前進,中間還有升降機的隱約聲音。葉清玄只覺得從通風孔中吹來的風越來越冷,不知道到了什么冷庫還是地下里。
直到最后,漫長的運送終于停止。
許久沒有聲息。
“交給塞繆爾大人…這是盧多維克大人的吩咐。”
“何必麻煩老師?”有個聲音低聲說:“交給我來就可以了。”
“你想貪掉這個血奴?不怕老師知道之后把你丟到太陽下面曬成灰么?”
“得了吧,昆圖斯,你也餓得厲害了吧?”那個聲音哼笑著:“這個味道,應該是樂師沒有錯了。一個樂師的血,品級絕對不低,據說是個大人物呢,我只要他做我的血奴,血可以分你一半,但老師那里你幫我掩護一下。”
隱約的啃噬聲中,另一個聲息吸溜著什么,許久之后回答:“…就這么辦。”
鐵箱被抬起來了,然后又被丟在了桌子上。
在鑰匙的擰動中,鐵箱開啟,頭套和眼罩被扯下來了,雖然在強磁力場中依舊動彈不得,可葉清玄卻終于看到了久違的光。
有些耀眼。
手術室中的無影燈的光芒冰冷又刺目。
熟悉的消毒藥水和濃郁的血味傳來。
兩個穿著貴族服裝的男人低頭看著他,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看到他之后,便忍不住吞咽著口水,尖銳的犬齒突出。
葉清玄瞇起眼睛,露出笑容:
“喲,兩位,這是要開飯吶?”
兩人悚然一驚,忍不住后退了兩步,在確認了葉清玄身上的桎梏完整之后,頓時松了口氣,為首的消瘦男人瞇起了眼睛:
“竟然還醒著?”
“嗯。”葉清玄點頭,“您這兒的安眠藥質量不太好,瞇了一會,實在睡不著,正好趕上你們的飯點兒了。”
他好奇地轉動眼珠,看著四周:“你們這是打算吃什么呢?這么香?”
在旁邊的手術臺上,他看到了一具干癟的尸體,僵硬的尸體上到處是啃噬的痕跡,手臂已經斷了一只。
頓時,他的眉頭便忍不住微微地挑起。
“速凍食品?你們這兒的經濟條件不是太好啊,連新鮮的都吃不起?”
“閉嘴!”
為首的人給了他一個耳光,葉清玄的表情不變,依舊笑瞇瞇地看著他:“我猜接下來你們兩位是要開飯啦?能不能吃點熟的?生吃多不好呀,烤一烤炸一炸,撒點椒鹽,味道多好啊。”
兩個被改造成血族的樂師對視了一眼,表情陰沉下來:“死到臨頭還啰嗦,乖乖地安分點,一會我會賜予你榮耀之血,這可是你幾輩子都求不來的機會。”
“能不能輕點?”
葉清玄看著他那兩只尖牙:“我怕疼…要不,就算了吧。”
頓時,那兩張面孔陰沉起來。
“先給他注射麻醉劑吧,尼諾。”昆圖斯低聲建議:“別讓他打什么鬼主意,這個家伙的眼神很奇怪…”
“也好。”
尼諾猶豫了一下之后應允,走向操作臺,抽取了五倍分量的強效麻醉劑之后,對準了葉清玄的脖子,冷笑:“看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樣來,先睡一覺吧。”
“好啊。”
葉清玄點頭,眨巴著大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們。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
葉清玄依舊在看著他們,眨巴著眼睛。漸漸地,尼諾冷笑的表情掛不住了,變得越發陰沉起來。
葉清玄忍不住偷笑。
在他完成了小源改造之后,體內的激素和器官運行已經徹底和常人完全不同,有賢者之石在手,體質異變完成,別說麻醉劑這種小玩意,就算他拿著毒藥當飯吃,也不過是拉肚子而已。
這種足夠常人腦死亡的鎮定劑,對他來說,毛毛雨而已。
“眼看飯點兒就要過了啊,你們還磨蹭什么啊。”葉清玄開口建議道:“要不兩位先吃著?餓著肚子就不好了,我保證不說話怎么樣?我看你們每天被關在這地下,連太陽都曬不到,也怪可憐的,就當奉獻自己做好事了…”
尼諾的表情抽搐著,反手給了葉清玄一個耳光:“不知好歹的東西!”
因為塞繆爾進階權杖失敗,連累同修一門樂理的學生都被徹底轉化成了離不開血的怪物。雖然沒有被凈化掉,但像是狗一樣被圈養在這個地下設施里,每日爭搶著幾句流浪漢的尸體,稍有抱怨便被心性大變的老師丟出去曬太陽,燒成灰。
他們不敢對塞繆爾有怨言,但葉清玄一個區區血包也敢嘲諷自己,便忍不住怒火中燒,掏出了手術刀:
“炫耀嘴巴上的本事,對不對?我給你開大一點,讓你說話更響亮些!”
話音未落,手術刀便殘忍地劃開了葉清玄的嘴角,扯開了好大一條裂縫,凄厲異常的傷口一直延續到腮邊。
鮮血泉涌而出。
葉清玄并沒有慘叫,只是帶著那放大版的‘微笑’看著兩人。那兩人的眼珠子已經變成血紅了。
被轉化成血族之后,鮮血,尤其是樂師的鮮血對他們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尋常的人鮮血是食物的話,那么樂師的血對他們而言,便是靈丹妙藥,助漲能力的不二妙法。更何況,這是正牌月靈長老蘿拉都垂涎三尺的天人之血。
昆圖斯的眼珠子發紅,不顧先前的許諾,直接撲了上去,一口咬在葉清玄的脖子上,大口吮吸起來。
“別著急,慢點喝。”葉清玄溫柔地勸慰:“別嗆到。”
尼諾大怒,正待上去抓起昆圖斯,就聽見一聲慘叫。
就像是飲下的不是鮮血,而是灼熱的鐵汁,昆圖斯猛然從葉清玄身上彈起來,踉蹌后退,發出刺耳的尖叫。
在他的臉上,葉清玄的血跡煥發出柔和的月光,卻灼燒地那皮膚嗤嗤作響,迅速地腐爛、脫水,變成一團焦炭。
吞入腹中的血液擴散向四周,帶來了熔爐焚燒的痛苦。劇痛之中,昆圖斯不顧自己的身體,利爪撕碎了胸腔,想要撈出入腹的鮮血,可是卻看到五臟六腑在那‘劇毒’鮮血的腐蝕之下,枯萎成了灰燼。
“尼諾,救我!救我啊!”
他尖叫,發狂地在地上打滾,抓撓著自己的身體。尼諾像是見了鬼一樣,迅速后退,沒過多久,昆圖斯就變成一具焦爛的干尸,再也不動了。
“飯量這么小啊?”
葉清玄冷眼旁觀著昆圖斯的慘狀,忍不住吹了聲口哨:“那就少吃點唄,撐死就不好了。”
吸自己的血?
開玩笑。
天人之血本身自孕樂理,而且融入了月光之章和賢者之石之后,更是對妖魔擁有了絕大殺傷力。
除非像是供應蘿拉一樣,自己愿意,主動收攝了血中的月光,飲用者懂得化解同出一脈的樂理,否則想喝自己的血?
還不如喝老鼠藥去自殺來著爽快。
在血污之下,他嘴角的傷勢迅速合攏,飛快地愈合,很快,只剩下了一條細細的傷口,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慘狀。
手術室的被扯開了。
“怎么回事!”
一個蒼老枯朽的身影走了進來,帶著幾個神情慌亂的年輕人,先是看到了地上慘死的昆圖斯,那須發全無的老者頓時散發出陰冷刺骨的殺機。
很快,他們看到了手術臺上的葉清玄。
那幾個年輕人嗅到血味,眼珠子頓時通紅,饑渴地想要上前,可畏懼老師的威嚴,不敢輕動。
看到昆圖斯的慘狀,在對比尼諾驚慌的神情,容貌大變的塞繆爾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神變得冰冷無比。
“老師,不關我的事!”尼諾驚叫:“都是昆圖斯!他想要昧下盧多維克大人送給老師的血奴!”
“尼諾,你真是長大了啊…”
塞繆爾冷眼看著尼諾,怪笑了一聲:“連盧多維克大人送給我的東西都敢私吞。”
尼諾面色大變,猛然沖向了房門之外,想要逃走。可塞繆爾冷哼一聲,他便倒地,慘叫,痛苦翻滾著,抓撓著自己的身體,幾乎露出了慘烈的骨骼。
他渾身的血管凸起,釋放出刺目的光芒,很快,一道猩紅的色彩從他的心口飛出,抽走了他所有的血液凈化,歸入了塞繆爾的手中。
尼諾此時,已經一動不動,有出氣沒進氣,眼看就已經垂死了。
在塞繆爾身后,剩下的幾個弟子噤若寒蟬,不敢動彈。
“你就是葉清玄?”
塞繆爾站在手術臺前,凝視著他的面孔,蒼老詭異的面孔看上去像是在笑,可笑得令人心里發毛:“可真是耳聞已久了,看來確實名副其實,剛剛來就弄死了我兩個學生…”
“喂,其中一個分明是你自己殺的好么。”葉清玄冷淡地糾正道:“而且是他們自己撲上來想吸我的血,怎么也不能怪我吧?”
“好一張利嘴,做了行尸走肉一樣的血奴怪可惜的。”
塞繆爾怪笑:“放心吧,我會將你培養成我最杰出的后裔,有了你體內的樂理還有天人之血,我的權杖也會更加完善的…”
“你們,都出去。”
塞繆爾轉身命令那幾個弟子:“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進來。”
很快,手術室了回復了寂靜。
塞繆爾捧起了從尼諾身體中抽出來的血光,血光瑩瑩,照亮了葉清玄的面孔。他怪笑:“廢物就是廢物,死了正好,抽出來的要素之血還可以用來培養你。”
葉清玄問道:“你不會指望我做了你這樣的鬼東西之后,會乖乖地當孝子賢孫吧?”
“放心,你會的。”
塞繆爾怪笑著:“我會讓你會的。”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血光宛如活蛇一般沸騰而起,鉆進了他脖子上的傷口中。塞繆爾親自提煉出的要素之血在動脈中穿行,瞬間就遍布全身。
其中蘊藏的樂理展開,欲圖修改葉清玄的體質和身體,將他轉化…可還沒來得及起效,塞繆爾的臉色就驟然一變。
他感覺不到注入葉清玄體內的要素之血了,就像是已經徹底消失。
寂靜里,葉清玄不知為何,放了一個屁。
惡臭。
“不好意思。”
他尷尬地笑了笑:“消化不良。”
“…原來如此。”
塞繆爾陰冷地看著他:“天人之血的傳承樂理,這就是你的依仗?是我失算了啊。”
葉清玄笑而不語。
塞繆爾卻擎起一柄尖刀,猛然捅進葉清玄的心口,鮮血飚射,落在塞繆爾的身上,嗤嗤作響,卻被他體內的樂理排斥開來了。
對血族宛如劇毒的天人之血被放出,跟個小噴泉似的。
映著葉清玄失血慘白的面孔,塞繆爾尖笑:“放心,等你的血被放空之后,我會賜予你重生的。”
可下一瞬間,那噴涌的鮮血卻像是活了一樣,倒流了回去,回到了葉清玄的胸膛之中,令他的臉色恢復了紅潤和健康。
塞繆爾愣住了,拔刀,再捅了一次。
血液流出,血液收回,血液凝固。
再捅,沒用,再捅,沒用…一直要將葉清玄的心口捅成篩子一樣,直到最后,只剩下尷尬的死寂。
塞繆爾的面色鐵青。
葉清玄同情地看著他:“我的血可能比較宅,不愿意挪地方。不如您老換個辦法?”
“放肆!”
恐怖的以太波動驟然迸發,幾乎將葉清玄壓迫窒息。
詭異權杖懸浮在塞繆爾的頭頂,散發出濃郁的血光,光芒所照之處,葉清玄的皮膚都刺痛了起來。
雖然進階權杖沒有成功,被權杖變成了這種嗜血的怪物,可塞繆爾畢竟轉化完畢,完全適應了那權杖的可怕能力,力量絕非普通的大師可比。
葉清玄并沒有反抗,只是抬起下巴,露出脖子:“要不,您老親自吸吸看?”
在脖頸的傷口中,那鮮血泛著宛如水銀一般的金屬光芒。
塞繆爾忌憚地看著他的血液,很快,便忍不住冷笑一聲:“看來你覺得我真得拿你沒辦法了…那么,我們就換個簡單粗暴點的轉化方式吧!”
話音未落,那權杖的虛影驟然迸發刺目的血光,灌入了塞繆爾的頭頂,而粘稠的血液卻從他的口鼻中涌出,在空中奔流,涌向了葉清玄的五官,如蚯蚓一樣鉆進了其中。
塞繆爾的要素之血和天人之血相同,都是將樂理融入血中傳承。只不過要素之血會將宿主變成如同他一般的怪物而已。
如果不能吸血或者通過血液侵蝕的話,那么便不如直接以樂理強行侵蝕轉化吧!
葉清玄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已經展露出了令他心悸的可怕潛質。
真是良才美玉!
其血液中的凈化樂理確實可怕,但那蘊藏的澎湃生命力和其他的力量,絕對能夠令塞繆爾的力量再度暴漲,甚至修復異化的權杖,有了擺脫吸血沖動、不懼日光的希望。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哪怕不惜消耗本源,也要將葉清玄徹底轉化完畢。一旦轉化完成之后,這一具軀殼便可以用來做他新的身體。
在以太枷鎖中,葉清玄毫無防備,沒有任何抵抗,只能任憑塞繆爾的權杖樂理灌入了自己的身體中。
然后,輕聲嘆息。
“真可惜,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做這么蠢的事情…”
話音未落,塞繆爾的面色驟變。
他感覺到了,從葉清玄身體中節節攀升的力量,轉瞬間便從虛無暴漲,突破共鳴,上升,越過干涉,繼續上升,超越了傳聞中的描述,一舉突破了干涉級的極限,踏入歪曲級的領域。
那磅礴的心音樂章運轉,五臟六腑的旋律迸發出可同一個節拍的震蕩,天梯從其中浮現,橫跨七系,運轉著那宏偉的旋律,再度膨脹。
彈指間,以太之海中的小源響應著那旋律,投下了磅礴的力量。如有實質的以太之海的光影從他周身浮現。
以此為支點,葉清玄的力量撐爆了歪曲級的極限,悍然跨入了大師的領域!
而塞繆爾的眼珠子已經快要瞪出來了。
不可能!!!
這、怎、么、他、媽、的、可、能!
他、他、他…他一個月之前不是才剛剛踏入了共鳴級么?
短短的一個月的時間,便突破了共鳴、干涉、歪曲,踏入了大師的領域?
短短的一個月!
一個月!
驚恐之中,他甚至忽略了葉清玄在以太之鎖的桎梏中,沒有感應竟然便調動了以太。
只聽到葉清玄周身一陣清脆的破碎聲響,他竟然翻身而起。
周身的層層鐐銬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撬開了!
他的手腕一翻,那一把午餐時偷藏在袖子里的銀質餐刀便被握在了手中,猛然刺落。
噗通一聲脆響,沒入光禿禿的頭頂,深深地貫入腦中。
塞繆爾慘叫。
在樂理的對拼和侵蝕之中,葉清玄那被血光籠罩的面容勾起了冷酷地笑容:
“先來…洗個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