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該想到的。
除了狼笛只對自己展現過的詭異穿界能力之外,還有誰擁有將囚徒悄無聲息從審判之塔憑空轉移走?
除了他借口為群狼棲身的倉庫之外,圣城又還有哪個地方能容得下十幾個囚徒存身,躲避風頭的地方?
除了他之外,又還有誰能夠源源不斷地為革命軍提供靜默機關的線索?
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發現自己在會場之后如此緊張,不惜多此一舉,以康斯坦丁的請求將他的視線調離,令他分心他顧,無從仔細思索、分辨哪些他們一直以來的蛛絲馬跡?
只有狼笛。
只有狼笛而已。
“為什么?”
他凝視著踩在亨德爾的尸體,抬頭,便看到血泊中面無表情的狼笛:“你不是巴赫先生的學生么!狼笛!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情!”
狼笛聽到了他的聲音,抬頭,像是對他笑了笑,那笑容疲憊又復雜。
但是他卻什么都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說道:
“有機會的話,替我向老師道歉吧。”
通訊切斷了。
狼笛回首,凝視著被群狼挾持的眾多樞機主教和王公貴族們,凝視著那一張張慘白的面孔,≥→長≥→風≥→文≥→學,w↘ww.cf∞wx.ne¢t露出笑容。
“做個交易吧。”
他說:“我向大源起誓,你們放蓋烏斯先生離開,我不殺你們。”
在群狼的包圍之中,所有人的面色都難看了起來。
樞機主教們互相凝視著,眼神陰沉。
毫無疑問,現在的情況絕對屬于最惡劣的那種。
形勢比人強。
現在教皇陛下已經死了。
倘若狼笛再狠下辣手的話,那么圣城毫無疑問將會徹底被摧毀。在這里的都是老練的政治家與商人,該低頭的時候就要低頭,暫時的認輸沒什么可恥的。
但,誰來低頭?
在沉默中,終于有人走了出來來,蒼老的樞機主教嘆息:“我老了,已經沒什么用了,這個保證就讓我來吧。”
狼笛笑了笑:“放心,我會遵守約定。”
“不,你們不需要向他妥協。”
在混亂中,葉清玄的聲音響起。
群狼回首,眼眸碧綠,仿佛鬼火燃燒,那是不折不扣的殺意。倘若葉清玄再踏前一步的話,就會將他殺死再此處。
“葉子,不要逼我。”
狼笛嘆息:“圣城中,我唯獨不想跟你動手。”
“可惜,你沒得選。”
葉清玄佇立在群狼之外,并沒有踏前,而是…閉上了眼睛。
夢寐之境!
那一瞬間,寂靜突如其來的降臨。
整個中央廣場,瞬間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中,群狼迅速震顫起來,連續的消散,到最后只剩下狼笛身后阿努比斯的虛影怒吼,硬扛著寂靜之夢的侵蝕,固執地不肯消散。
哪怕是權杖級的力量,在這可怕的靜默之中,也難以保持自身的完整!
“保護殿下!”
很快,便有人反應過來,護衛們拔刀,撲向了狼笛:“保護大人!”
在場的公卿貴人和主教們身邊,常年都有寸步不離的武士和樂師保護,哪怕現在樂師們排不上用場,可卻有了武士們的發揮余地!
更況且,這些武士們或多或少都經過了圣詠手術的改造,將自己的肢體或者骨骼、內臟替換成了某種仿照妖魔或者機械所開發出的人工內臟,瞬息間爆發出的力量足以令人瞠目結舌。
就在狼笛被寂靜之夢壓制的瞬間,人群中就有數道黑影呼嘯而出,撲向了狼笛,轉瞬間便來到了他的面前。
可狼笛,卻依舊在看著葉清玄。
“這是你最新掌握的龍眠結界吧?”
他輕聲呢喃,露出苦澀的笑容:“不愧是號稱歸墟雛形的棘手東西。”
下一瞬間,巨響飆升而起。
瞬息間的交錯,誰都看不清發生了什么。
可當那一瞬間過去的時候,所有人只看到沖在最前面的武者胸前炸開了一個大洞。合金化的骨骼已經扭曲,內臟如泥一般從傷口中流出。
狼笛的袖子已經炸裂了,在瞬間膨脹的肌肉之下。
他的手臂已經變成了青黑色,帶著一種令人顫栗的金屬色澤,仿佛瞬間化作了妖魔。在那手掌上,不知何時已經套上了一只青金打造的指虎。
隔著那一具到死都不可置信的尸體,狼笛凝視著葉清玄,露出一絲微笑:
“只不過,你以為我會對你這招沒有防備么?”
巨響再一次迸發。
這一次,他們終于看清了。
那是狼笛在揮拳。
揮拳之時,擊破了空氣,便迸發出如雷一般的巨響。
又是一個人的頭顱被暴戾的砸成了粉碎。
面對著眾多武士的圍攻,狼笛不進反退,一步跨前,擠入了那渾身覆蓋著鐵甲的武士懷中,緊接著,骨骼破裂的聲音響起,鐵甲帶著手臂一同被這段了,重劍脫手,落入了狼笛的掌中。
狼笛如飛鳥一般踩著尸體躍起,重劍破風,向下劈斬而出。
在凄厲的尖嘯中,鋼鐵摩擦的火花飛迸。面前的敵人已經被從頭到尾的切成了兩段,向著兩側倒下。
而在飛揚的血色中,狼笛被染紅的面孔已經向著葉清玄沖來。
只是瞬間,葉清玄便感覺到自己的視角猛然下沉了。
緊接著,腹部的劇痛才遲來的傳入腦中。
那戴著指虎的拳頭毫不留情地錘在了他的小腹上,不,已經是留手過了,否則葉清玄現在便不會倒飛而出,已經被徹底的打斷。
而狼笛的身影卻如影隨形的追來,右腿抬起,向著葉清玄抽下。
葉清玄只來得及抬起雙臂,擋在面目之前。
他感覺一輛疾馳的馬車撞在了自己的身體上,向后倒飛的身體被砸落在地,巨大的震蕩中,葉清玄忍不住有一種嘔吐的沖動,可喉嚨里翻涌的,卻是血的猩甜味。
緊接著,他的頭發被狼笛拽了起來,舉至面前。
“來,我教你個乖。”
狼笛露出了帶血的笑容,“底牌被叫做底牌,便是說明:它有弱點存在,任何底牌都是。
能夠翻盤的同時,必然也存在著被敵人翻盤的可能。
尤其是這一招,在遇到肉搏能力比你強出十倍以上的敵人時,千萬不要自暴弱點…”
緊接著,一拳!
葉清玄眼前一黑,落在地上,毫無反抗能力。
狼笛的動作卻沒有停止,反而越發的暴戾,這已經不是純粹的對決,而是暴戾的毆打和蹂躪。葉清玄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丟進了煉鋼廠的熔爐之中,渾身不斷地傳來火燒一般的劇痛。
耳邊,狼笛的沙啞聲音還在繼續。
“你知道么?我原來啊,是被狼養大的孩子。”
卡啪!
他嫻熟地拆掉了葉清玄的手臂,激起一聲慘叫:“在十年前,我十四歲,是整個迦南地最強的角斗士。”
他頭也不會地向后打出一拳,悶響中,身后敵人的心臟爆裂,五官滲血,倒地。
“自從七年前,我注射了狼血之后,便再沒有跟人動過手了,因為…我很難掌握好分寸。如果弄痛你的話,抱歉。”
他說,“只要你認輸,我就停下來。”
葉清玄低下頭,吐出了破碎的牙齒,罵了一句臟話。
狼笛笑了笑,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抬起沒有戴指虎的左手,握拳,砸在葉清玄的后腦勺上。巨大的震蕩令他的神智徹底恍惚,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隔著顱骨施加的震蕩會令樂師的意識徹底陷入空白,搞不好的話,甚至會徹底破壞腦組織。
終于,夢寐之境徹底崩潰。
龍眠結界消失無蹤,在阿努比斯的召喚之下,群狼從虛空中再度走出,當場將幾個在護衛的掩護下逃亡的貴族分尸。
丟下手中勉強維持清醒的葉清玄,狼笛回頭,向著面色鐵青的主教們露出笑容:“現在,不妨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如何?”
蒼老的樞機主教沉默片刻,嘆息:
“放他們走,我會為此負責。”
什么事情,一旦有人背鍋,就會變得無比輕松簡單。
從古到今,從東方到西方,不論是人類還是妖魔,都是這樣。
很快,人群迅速地讓開一條路。
蓋烏斯踏著血水,從容地從高臺上走下,迎著那些充滿殺意和憎恨的眼神,從容微笑。
“時間比預想的早,事態比預想的糟。”
狼笛看了一眼遠處倒地的葉清玄,“本來不想讓他打岔,結果還是沒想到…”
“不怪你。”
蓋烏斯搖頭,“可能是某些喜歡看熱鬧的老朋友想要給我添一些亂子吧。”
在廣場盡頭的馬車上,赫爾墨斯不知何時已經離去,消失無蹤。
狼笛不顧遠處集結而來的軍團,只是看著蓋烏斯:“圣城肯定要張開結界,我得去預定的地方先做準備。等你們到了,就立刻走。”
“這樣很好。”
蓋烏斯頷首,“先帶我離開這里吧,之后另外會有人保護我的。”
狼笛點頭,拉住了蓋烏斯的手,向前跨出一步。
銀光瞬間跨界遠遁,消失無蹤。
廣場之上,一片狼藉。
在鐵靴和石板摩擦的轟鳴中,遲來的軍團終于沖上了廣場,將秩序迅速的穩定下來。可在圣城中,卻此起彼伏地傳來了巨響和轟鳴,濃厚的黑色煙霧不斷地沖天而起,將天空涂抹成了漆黑。
明明在烈日之下,可圣城卻是一片愁云慘霧。
“戍衛軍團中央總部遭到了襲擊,傷亡不明。”
“指揮官威爾遜公爵遭遇刺殺,目前身受重創,正在搶救之中…”
“中央水務系統遭遇了入侵,我們在飲用水的管道中發現了大量的毒素,目前正在組織人手進行凈化。”
“教皇宮內部發生了數次大爆炸,具體情況不明。”
“圣輪法院遭遇襲擊,情況不明。”
一連串的噩耗不斷傳來,六神無主的貴族們嚇的臉色慘白,剛剛脫離險境的主教們頓時也在這突如其來的沖擊中陷入混亂。
“廢物!你們這群廢物!”
圣赦部遭受的破壞最為嚴重,已經有六名重要官員確定死亡,主事的大主教氣得七竅生煙:“怎么就這么輕易地被革命軍滲透進來了?!靜默機關的保密工作為什么沒有發揮效果?!難道我們每年投入了這么多的物資和人力都是在給革命軍運輸補給么!”
靜默機關的副手臉色鐵青,沉默不語。
現在圣徒亨德爾已經死在叛徒狼笛的手中,不用說這么多年靜默機關已經被人家滲透了個底兒掉,說不定人家連自己每天穿什么顏色的褲衩兒都一清二楚!
目前圣城支部已經徹底陷入癱瘓了,想要重建還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
這么多年來,革命軍看似節節敗退,潛伏在暗中還不知道究竟積蓄了多大的力量,如今一朝爆發出來,取得了如此可怕的成果。
如今看來,遠在新世界的殖民地恐怕已經徹底陷落了,革命軍已經從原本心腹大患的程度上升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在混亂之中,忽然有鎮定的聲音響起。
“請諸位迅速回歸自己的崗位,以確保各個機構能夠再度重新工作。”
蒼老的盧多維克排眾而出,睜開了渾濁地眼瞳:“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追擊叛徒康斯坦丁…不,追擊蓋烏斯,一定不能讓他逃走!”
“盧多維克大主教所言是極!”
云樓慶舒也頷首稱贊:“云樓城愿意提供麾下所有人手和物資,幫助圣城重建秩序。”
在樞機主教之中,接連有幾名原先沉默的主教都占了出來,旗幟鮮明地站在了盧多維克的這邊。
直到此時,那些貴族和諸國的使館們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圣城一心修士會已經把持了圣城大部分的權利。而就在教皇身死之后,他們更是順勢接管了絕大部分機構。
短短半分鐘之內,圣城可以說已經落入了這群蒼老修士們的手中。
往日貌不起揚的苦修士集會,此時竟然出乎預料的在教皇隕落而出現的權力空白中崛起,而且似乎…早有準備?
這是巧合?
還是說…
“如今圣城之內一片混亂,為了避免損失進一步加劇,在下一任教皇陛下從樞機主教中遴選而出之前,圣座一心修士會暫時統攝教團一應事物。”
盧多維克淡淡地說道:“希望諸國也能夠進行必要的配合,早日平息這一場動亂。”
在人群中,反應快的人已經開始見風使舵:“如今看來,能夠有一心修士會承擔起這個巨大的風險,真是諸國之幸。在下一定鼎力支持,不會讓盧多維克先生失望的。”
媽·的,諂媚貨色!
反應慢了一拍的人心里開始腹誹,可身體卻很老實,嘴上都不落人后,紛紛表示接下來會全力配合。
當然,也有不識時務,想要站出來表示反對的人。
只不過膽敢這樣做的傻帽已經被大部分人在心里判處死刑。同時在心中祈禱,但愿今晚或者明天的‘革命軍襲擊’中不會牽連到自己。
大勢所趨。
面對著眾人的支持,盧多維克的蒼老面容上露出一絲微笑。
“很好,如果有了各位的支持,這個世界定然能夠早日恢復運轉。”
沒有了赤之王,世界也依舊可以照常運轉。
這一次,是在圣座一心修士會的控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