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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七 救場

  人情社會之中沒有人情簡直寸步難行。誰都知道云間集團的大門在哪里,但是直接登門拜訪卻面臨著巨大且不確定的成本。在這么個“殺窮鬼”成風氣的險惡時代,就算徐元佐的“善名”遠揚,真心相信的人群之中也不會包括商人。

  因為人們總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若是這種情況落在自己身上,豈有不撈一把的道理?

  原本他們指望夏本煜能夠居中引線,即便徐元佐開出了極高的條件,也有個轉圜的余地。誰知夏本煜竟然也欠著人家的人情,不跟人家一起坑自己就不錯了,哪里還會替他們轉圜?一時間哀聲四起,整個廳堂里都布滿了愁云。

  “咳咳,諸公,在下能否說一句。”一個聲音從角落里傳了出來。

  聲音恐怕是僅次于面孔的第二名片。精于交際場的老人精們對于聲音的辨識能力甚至超過了面孔。從聲音里能夠聽出一個人的籍貫、生長環境、讀書修養、心理狀態…所得遠勝過相面。在江湖相術中,對聲音的品鑒也是不遜于面相的大類。

  這個聲音稚嫩膽怯,像是有些怯場,但也透著自信,若是在別處,無非是個常年被人使喚的小伙計。然而此刻,聲音中的松江口音讓人們驀然回首,好像被一道希望之光晃了眼睛。

  夏本煜將目光投了過去,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他并不認識這個少年——因為今天開門迎客其實是在迎債主,并不是真正的“客”,以至于多了這么個陌生人竟然沒有發現。不過人家是松江人乃確鑿無疑,鄉音總是難以模仿的——這個時代也沒有專門學外地口音的相聲演員。

  “在下云間集團一個小伙計,鄙姓邢,邢明凡,見過諸公。”少年團團打躬,自報家門。

  整個廳堂的人都不自覺地屏息,連答禮都忘了。來求救者不能相信竟然有餡餅砸在頭上,來打劫者卻好像被冷水潑頭。估計今日是要無功而返了。更有些人并不相信邢明凡的身份,哪有這么巧就冒出一個云間集團的人來救場?

  夏本煜對“邢明凡”這個名字格外上心。正是因為此人,他才受到了遼海行的厚待,甚至撿回了一條性命。不過他真是想不起來邢明凡的容貌。當日的小乞丐奄奄一息,蓬頭丐面,而眼前這位小伙計衣衫得體,紅光滿面,精神煥發。簡直就像是個年輕有為的秀才相公。

  簡直就是天壤云泥之別!

  邢明凡上前與夏本煜行禮,道:“當日多謝梅逸公大義相助,否則小的恐怕就無法回家了。”

  夏本煜支吾一聲,終于答了禮,就算此人是假冒的,也等于解了他眼下困境。他這一答禮,也就坐實了邢明凡的身份,其他人的懷疑便去了大半。

  邢明凡站到夏本煜身邊,道:“聽聞梅逸公安然返鄉,徐總便命小的前來探問。”

  夏本煜一愣:“徐總?”

  “就是元佐哥哥。”邢明凡笑道:“他不是云間集團的總裁官么?私下里便稱個‘總’字。”總裁也是官稱民用。在官常用于大型典章典籍的編撰負責人。稱為總裁。比如總裁國史,總裁會典諸如此類。徐元佐首創“總裁公司文牘制度”的名稱,倒也算貼切。而且比“朝奉”多些文氣,聽著也好聽。

  “我家徐總說了:”邢明凡清了清喉嚨,“梅逸公與我云間有…故…”徐元佐的原話是“有恩”,不過邢明凡覺得自己還配不上讓整個集團給他“償還人情”。佐哥兒這么說可以算是滴水之恩報以涌泉,自己要是這么說就有些厚顏無恥了。

  “云間上下感懷頗深,愿意不取利息貸給梅逸公最高額五萬兩的款子。”邢明凡轉向夏本煜,微笑道:“梅逸公,這五萬兩可以分批貸用。也可以全款貸出,無須抵押,看您方便。”

  夏本煜差點眼淚都掉下來:“這份大恩,叫夏某如何承受得起?”

  民間借貸的利息在三分就算是很仁義了。如果不用房產地產人口抵押,那就說明人家已經做好了白送的準備。夏本煜一家一當全都加起來也不可能值五萬兩,就算賣身都值不回來,顯然徐元佐是在大派人情。

  那些前來落井下石的人,各個心涼:人家這是抱上金大腿了呀!

  “五萬兩,呵呵。真是買得夏公肝腦涂地了。”有人冷嘲道。

  “也不知是真是假?”又有人接口道。

  這話引起了旁人的疑心,紛紛暗道:是了,就算松江人有錢,也不可能白白扔五萬兩出來!何況只是救助了一個小伙計,難道這小伙計是徐元佐的私生子?

  若不是徐元佐與邢明凡的年紀靠得太近,還真不免叫人這般懷疑。饒是如此,還有許多閑漢揣測邢明凡其實是徐元佐父親徐賀的私生子…

  “真假無須多言。”邢明凡跟著徐元佐走過一大圈,天天受徐元佐的熏陶,神情舉止之中不自覺地就會模仿出來。他頓了頓又道:“真金白銀可不會騙人。”

  眾人一聽也是這個道理,緘口不語。

  唯獨那些還不肯死心的,陰陽怪氣道:“現在可還沒人見到銀子。”

  邢明凡瞪了過去:“誰說沒有?在下此來帶了五千兩頭款,怕是梅逸公有急用。”說罷他掏出一份大紅禮單給夏本煜,湊過去低聲道:“在下自作主張為公支領了五千兩,還請見諒。”

  夏本煜雙手顫抖地接過這份厚禮,哽咽無語。

  邢明凡揚聲道:“銀子就在堂下,梅逸公隨時可以命人抬上來。”

  夏本煜正缺銀子壓制人心,當即命人將銀子抬了上來。

  三口樟木大箱打開,整整齊齊壘著白花花的白銀。這回可是沒有作假,隨便抽驗都是足額足色的五千兩。

  見到這些銀子,已經有人偷偷摸摸往門口挪步了。

  “至于遼東那邊的事…”邢明凡無師自通地擺出了個壞笑,“小的面子不夠大,恐怕得夏公親去唐行與我家徐總商談了。”

  “理當登門拜謝徐總大恩!”夏本煜連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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