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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銀子的用法

  黃老學者說:官府最好就是什么事都別干。∑頂點小說,

  因為官府一旦想做點什么工程,老百姓就要吃很大的苦頭。比如長城,比如大運河,比如所有后世嘆為觀止的文明遺跡,都是建立在百姓的苦役和稅賦之上的。

  這種思想影響了兩千年,直到有人提出了公共設施和基礎建設的概念。

  修路也好,疏浚河道也罷,其實就是全民獲益的事。即便抬杠說自己足不出戶,但是道路和河流仍舊對他的生活有直接影響。

  那么問題來了,這些事對大家都有影響,該由誰干呢?

  若是仔細想想,最后大家會發現:有一個神秘人,他從所有人手里拿錢,而且頗有聲望,大部分人都聽他的。他手下還養了一大批狗腿子,誰敢跟他冒皮皮表示不服,他就敢撥了這人的皮。

  但他平日還要裝出一副和善的模樣,讓所有人都崇拜他,信任他。如果有對手意圖在名聲上超過他,即便是做好事,他也會竭力打壓對手,抹黑對手。

  把基礎建設交給這個人去辦,看來是最穩妥的。

  這人就是朝廷。

  朝廷和朝廷也有不同。有窮有富,有軟弱有剛強,有慷慨有吝嗇,有聰明智慧也有愚昧無知。大明當前這個朝廷,出發點還是很樸素的——希望百姓都過上好日子。皇帝也好,官僚也好,別去給百姓惹麻煩。

  當然,這是朝廷締造者的樸素愿望。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不給老百姓惹事原則”,變成了“不給朝廷命官惹事原則”。基礎建設能拖則拖——為了節省民力不擾民嘛!實在拖不下去了,才當任務一樣層層壓下去。

  正是因為這種行政思想,大明的百姓也知道指望朝廷實在不如自己動手。

  每年農閑。該清理河道、開挖水渠、修橋鋪路了,各地鄉紳就選派個德高望重的人物出來,各家出筆銀子,招募鄉鄰進行基礎建設。

  雖然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往往也是出錢人獲益最大,但是這些人也常常是心理不滿足的一類人。

  他們有更高層次的需求:名望。

  每次捐款興建了某個工程。等完工之日,就要立碑。碑文上必須要說清楚這是一樁什么樣的善舉,有何等好處,最重要的就是某某人為此捐了多少銀錢。

  等名望到了一定級別,此人就有機會被抬進鄉賢祠承受香火了。

  地方志里也必然要為其立個小傳,使之名垂青史。

  當然,這種刷聲望并非僅限本人,也有人花大價錢為父親、祖父刷的。

  仁壽堂的董事會成員紛紛解囊,說是慈善公益。其實更多是在給徐元佐面子。徐元佐雖然盡數收下,卻總有種收人投名狀的味道。

  沒過多久,這股捐獻風就蔓延到了普通股東。許多人都向云間公益廣濟會捐獻了幾十幾百兩不等,無不著名來自仁壽堂某某人。

  徐璠從未想到自己好端端坐在家里,竟然會有一萬五千兩銀子砸過來。雖然不是給他的,但給廣濟會顯然跟給他也差不多。因為廣濟會的賬也是徐元佐管的,廣濟會收到的“善款”也來自徐家捐出來的土地收益。

  這些捐款首先要開一份高薪給徐璠、徐元春、徐元佐、徐琨、徐瑛、各個掛名的家丁仆從…反正是歸入徐家公賬的。其次,廣濟會還要雇人修繕田地水利設施。這本來也是徐家的開支大頭。既然田地都給了廣濟會,那么水利設施當然也該由廣濟會負擔。

  廣濟會要做廣告、公益宣傳。所以要往書坊和報社砸銀子;要培養鄉梓文士,所以要給升湖書院贊助補貼。凡是寒門士子進升湖書院,衣食住行和筆墨紙硯,也都是廣濟會贊助的;又要宏揚地方文氣,徐階講學、編撰《故訓匯纂》的費用也是廣濟會出的。

  可以說,只要有個說得過去的名頭。廣濟會就可以將原本徐家要出的銀錢出掉。多下來的部分是投入布行、織坊進行生產,或是存在賬上。

  這幾個月來的運作讓人疑慮盡消,賬目往來頗多,但是一清二楚。

  徐璠抽空叫徐元佐回來一趟,主要就是聊聊這外人給的銀子怎么處理。

  徐元佐現在常住唐行。回來反倒像是出差了。他知道徐璠現在忙著聯絡各路文士,大家喝喝酒吟吟詩,想起來了編寫一下詞條。照現在這個樣子下去,等《故訓匯纂》編成,大概正好能趕上壬辰倭亂吧。

  兩人在書房見了面,徐璠將問題拋給了徐元佐。

  徐元佐道:“這也好辦。咱們廣濟會本來就是做慈善的,這些銀子完全可以用于真正的慈善公益上。”

  “真正的?”徐璠有些無語。

  “比如改善養濟院的生活環境;比如設立個獎學金,獎勵優秀但貧困的學子;再比如修一截路之類的。”徐元佐道:“唔,如果這些都沒空做,刻一本書,寫幾篇文章,列一下捐款人的名號,也就夠了。”

  徐璠聽得哭笑不得:“怎么給你說得好像廣濟會就是騙錢的?”

  徐元佐一本正經道:“父親,廣濟會最早是為了兩件事才做起來的。其一,避稅賦。以免小人在背后污蔑我家。其二,確產權。免得海瑞找麻煩。若是為了造福鄉梓,何必還專門建立個組織來做。”

  徐璠道:“自家的銀錢無所謂。別人的銀錢不能亂來啊。我家又不是少那些銀子,用不著貪占人家的。”

  徐元佐道:“父親教誨,兒子豈敢不聽。這筆銀子正好捐給升湖和經濟兩個書院,擴建園舍,招納賢才雅士充實其間,也好叫鄉梓多得文教。”

  “這樣好倒是好,不過沒法立碑吧。”徐璠道。

  “一方面在《曲苑雜譚》上發文贊頌,一方面再開創一本《廣濟會刊》,專門刊載廣濟會利益鄉梓的善事。捐款人錄自然寫在其中。若是捐款多的,還可以為其刊印小傳。”

  徐璠一陣沉吟,道:“那得送到人家府上去。”

  “只要捐了銀子的,都送。”徐元佐笑道。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徐元佐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事要報父親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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