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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招股說明會

  在一個交通不便,信息尚未爆炸的時代,要搶占一個縣的市場,需要多少多長時間?

  或許是十年。

  或許是一輩子。

  或許是兩個月。

  徐元佐就是創造奇跡的男人。從六月十二在唐行展開雷霆一擊,清理私牙,一直到八月十八,郡城舉行仁壽堂招股說明會,整整兩個月,仁壽堂的旗幟插遍了整個華亭縣。只要有兩條街以上的市,就能看到仁壽堂的店招。但凡有城墻的鎮,必然有仁壽堂的牙行。

  這過程簡直勢如破竹,摧枯拉朽,無人能擋。

  其實要想做到無人能擋也很簡單,只需要不去招惹能擋的人就行了。

  商場類似戰場的地方只在于你死我活和爾虞我詐,并不需要真正拋頭顱灑熱血,迎難而上。

  如果前方敵人強大,讓一步,退一城,也是智慧的做法。若是敵人太強大,索性把公司賣給他,不是更好?當然,這對于戰陣而言就是投降了。商人會因為公司賣了個好價錢而樂呵呵地開慶功宴,將軍可不會因為投降而風光無限。

  徐元佐選擇目標很清楚:生員以下包括生員,家族直系中沒有六品以上京官,五品以上地方官…這種人家是可以隨便魚肉的。懂事的,乖乖交出牙行股份,混個仁壽堂小股東;不懂事的,逮去縣衙,發文革籍,家產充公,叫他永世不能翻身。

  至于其他家族中有人做官的,或是做過官的,本身功名在舉人的…這些家族有個獨特的稱呼“縉紳”。

  在不是很嚴格的語境下,暴發戶也可以混跡在縉紳之中。實際上,縉紳的原意是“插笏板于腰帶”,單指做官或者做過官的人。大明的舉人是官員預備役,之中也有分別,卻不是都有資格做官的,所以只能算是準縉紳。

  許多家底不厚的生員吃了暗虧,就是在等這些縉紳之家對仁壽堂發難。

  徐元佐又不是傻子。干嘛去招惹這些人?從階級立場上而言,徐家是妥妥的縉紳之族啊!既然都是同類,那么手拉手吃別人豈不是更好的選擇?

  這就是仁壽堂招股說明會的初衷。

  八月十五一過,秋風漸起。趕路也不惱火,華亭縣的縉紳都已經收到了仁壽堂的帖子。對于那些家族中有高官的人家,自然還要擺出徐府的背景,對于一般的小縉紳,袁正淳出面也就夠了。即便有人懶得參與。或是想再觀望觀望,也會派個家中子侄,或是管家管事前來撐撐場面。

  會議地點自然是設在夏圩的徐家園子里。這里定期舉辦樂會雅集,已經有了不小的知名度,許多人都不是第一次來。

  對徐元佐而言,這里基礎設施比較完善。有現成的講臺,有黑科技一般的水缸擴音系統,還有門口修好的一截硬化路面——別看只有短短三百步,已經足夠拉風了。

  最重要的是,這個園子是自家主場。又有上百個家丁護院,安全不用擔心。

  吃黑的來錢快,但是容易產生心理陰影,生怕別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就像黑舉人。

  “佐哥兒,你站在臺上說,人家坐在下面聽,豈不是成了你唱戲人家看戲么?”羅振權對徐元佐的講演設計很是不解。在他看來絕對是自貶身價啊。

  雖然傳統如此,但是站在臺上面對下面的觀眾,這種做法卻有著后世心理學理論支持。如果是座談會,人們很容易精神渙散。而采用講臺突出演講者。觀眾的注意力更容易集中。

  換言之,坐在一個平面,大家會覺得彼此差不多;而站在高處宣講,則營造出灌輸者和被灌輸者的關系。后者處于被動位置。

  “我若是說不動他們,那便是在演戲;我若是能將他們說動,那就是領袖群倫。”徐元佐不為所動,又叫梅成功,道:“材料都準備好了吧?”

  梅成功連忙道:“已經檢查了兩次,絕無紕漏。”

  徐元佐點了點頭。為了這次大會。他可是下了不小的本錢。非但吃住全包,還有一場免費的雅集,乃是月紅君親自登場。如今月紅君帶徒弟出來演一場的票價都要一兩銀子,其本人從頭演奏到底,起碼是五兩銀子,還一票難求。

  這已經成了松江府的新風雅。雖然炒作的成分也不小。

  十八日辰時,秋高氣爽,空氣中微微帶著涼意,叫人頭腦清醒。

  臺上放著一張齊胸高幾,微微傾斜,是給徐元佐放題詞卡的。臺下一張張椅子,都鋪了軟墊,椅背上寫了名號。以各家的聲望、影響力、資產排列,井然有序。到了辰時正,臺下來賓已經入座,前后左右低聲敘舊,心思卻都在臺上。

  棋妙收到了徐元佐的眼色,叮叮叮敲響銅磬,示意靜場。

  梅成功哆哆嗦嗦走上臺,原本該說兩句場面話,卻見下面人頭一片,二三十人只盯著他看,差點癱倒。

  徐元佐暗嘆一聲,正準備上去救場,就聽那貨飛快道:“吉時到!有情徐相公。”說罷飛一般逃下了戲臺。

  徐元佐三兩步邁上戲臺,走到演講位,不知道根據哪門子的物理學原理,這個位置上說話的確能讓下面聽得十分清晰。

  “諸位,在下仁壽堂徐元佐,草字敬璉,是本鄉小字輩,僥幸得了雙案首,實則粗陋寡聞,若有所言不當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徐元佐謙虛道。

  臺下眾人看著徐元佐,也是第一回接觸這種形式的演講。若是按照習慣來說,該當起身抱拳,說一句“豈敢豈敢”。可是現在這姿態,是說還是不說?

  徐元佐并不需要互動,繼續道:“本縣如今在清理私牙,想必諸位也都知道了。”

  眾人暗道:我們還知道仁壽堂乘機四處伸手呢。

  徐元佐道:“諸位肯定是不擔心的,因為據我所知,你們都有牌照。”

  在場的二十八家都是縉紳之家,最差的人家在三代內也出過知府,牙行牌照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唾手可得,而且也不需要繳太多稅——因為他們是縉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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