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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買地扎根

  隆慶三年的五月,商榻鎮徹底陷入了混亂之中。

  黑舉人失蹤,有人說是被水寇綁架了,有人說是被錦衣衛抓走了。他家幾個兒子四處拉攏門下掌柜,搶班奪權,凡是現銀就往自己宅子里劃拉,只怕吃虧,根本不管父親的死活。

  而那些掌柜們也多有自己的小算盤。或是偷了主人的銀錢跑路,或是自立門戶,挖前東家的墻角。真正還把黑家放在心上的人卻是少之又少,著實為“世態炎涼”做了一個好注腳。

  更讓商榻人敢怒不敢言的,卻是四面州縣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無論是開鋪立柜的打行青手,還是那些游手好閑的小混混,誰都想分一杯羹,搶一塊肉。

  原本在商榻經商的人只是覺得黑老爺有些黑,現在卻多在懷念那位能夠保證秩序的黑舉人。

  這些卻與徐元佐無關。他在商榻的產業只有一家客棧,而且那家客棧如今也是安六爺下榻之處,基本秩序頗有保障,算是亂中取靜的好去處了。

  徐元佐最終從黑舉人身上榨出了十萬兩銀子,正式進入十萬金富豪階層。

  這個階層的家族往往會有幾個生員撐門面,土地數千畝,乃至近萬,在地方上能夠出入縣尊老爺的書房,與之談笑風生。時不時還會接到府尊老爺的請柬,為官家出謀劃策,解囊相助。

  只要沒有影響力,銀子就只是一種金屬。

  “所以我對于獲得了這些銀子,并不如何興奮。”徐元佐對羅振權道。

  十萬兩銀子啊!

  四萬零五百兩的贖金,外加后期從黑家敲詐來來的銀子,一共是十萬兩。

  光是拉這些銀子就動用了二十車次的馬車,以及一艘二百料的漕船。

  在上次一起設套抓徐盛的時候,羅振權還是與徐元佐一起均分獲利的合作伙伴。然而這次看到十萬兩銀子的巨款。羅振權卻心生怯意,下意識地將徐元佐視作頭領了。他雖然很想多分點銀子,卻又有些不能把握,幾乎陷入了自我迷失之中。

  “你拿一千兩。”徐元佐終于吐口道:“這次參加行動的人。普通保安每人十兩,隊長每人二十兩,甘成澤八百兩。”

  甘成澤是知情人所以要多給些好處,以便封口。其他人則不知道,這么多箱子里裝的都是銀子。至于那些車夫船夫。只要給個幾分銀子,也是十分高興的了。

  “有這么一大筆銀子,若是以前,都可以洗腳上岸了。”羅振權半開玩笑道。

  徐元佐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一旁閉口不語,滿腹心思的甘成澤,知道兩人都萌生了退意。

  “若是你們只有這點出息,拿了銀子就走吧。”徐元佐一副無所謂的口吻道。

  羅振權連忙道:“我們還是要跟著佐哥兒打天下的。”

  “跟著我是對的。”徐元佐起身道:“如果沒有我這個徐家人頂著,你們做下這等事,唯一的結果就是找地方落草。被官兵圍剿。”

  甘成澤身子晃了晃,總算回過神來望著徐元佐。

  “然而跟了我,日后非但銀子源源不斷,說不定還能混個官身,光宗耀祖呢。”徐元佐拋出了更大的誘惑。

  “我們自然是要跟著佐哥兒的。”甘成澤雖然慢了一拍,總算也沒慢太久,連忙表了忠心。

  徐元佐并不擔心底下有人“造反”。他可不像黑舉人那樣會被人連鍋端,夏圩總部的少年們雖然不知道此行的真實內幕,但是對佐哥兒的行程卻是很清楚。如果浙兵起了反心,只能走上流寇的絕路。

  目前的大明天下。流寇是最沒有前途的工作,被剿滅只是時間問題,還連累家里。

  ——人貴知足,且先走著看。人生得遇明主也是造化。

  羅振權和甘成澤雖然身份、閱歷不同。但在這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卻十分統一。

  “那些銀子該怎么辦?就這么堆著?”羅振權又問道。

  那十萬兩白銀都裝在香樟大箱子里,一箱一百斤,足足裝了六十口。箱子上還有黑家的印記,不過現在都已經改姓徐了。

  徐元佐在自己老家朱里找了一間貨棧,硬是叫老板騰出了兩間土房,才將六十口大箱子存了進去。這貨棧并不是自家的。所以還要派弟兄守著,以免發生不測。

  “這就是陡然而富的毛病了,咱們沒有根基吶。”徐元佐長嘆一口氣,道:“咱們得找個地方,耐心把根扎下來。”

  羅振權和甘成澤看著徐元佐,很想聽聽他怎么個扎根法。

  “真正的扎根,就是要人都依靠著咱們吃飯。”徐元佐用最通俗易懂地話說道:“與咱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才叫根基。”

  “扎這兒?”羅振權指的是朱里。

  “這是生養我的地方。我們的班底也都是朱里出來的,扎根在此當然是最理想的。”徐元佐道。

  鄉梓之情在時下很被人看重。更何況徐元佐已經在朱里立下了不小的名聲:雙案首的文名,徐家宗親的勢力,過手“數千兩”的權力,扶持子弟脫貧致富的善名…這些都是價值千金的隱性資產。

  換一個地方,等于資產縮水,自然是徐元佐所不取的。

  “這些銀子,正好用來扎根。”徐元佐道:“老甘,我撥給你三千兩銀子買地。看有弟兄愿意把浙江的家眷接來的,便分塊地給他種。”

  甘成澤一愣:“算我名下?”

  徐元佐點了點頭:“算你名下。”

  羅振權看著驚呆了甘成澤,又看了看徐元佐,半開玩笑道:“佐哥兒,契書寫了老甘的名字,可就是他的了——你不怕他跑了?”

  ——好笑。地在那里,他往哪跑?也得看看他一個外鄉人能不能守住啊!

  徐元佐滿臉認真道:“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甘,咱們交往日淺,但我知道你是條好漢子,斷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來。我可沒看錯人吧?”

  甘成澤喉頭滾動:“佐哥兒,我甘成澤若是負你,非遭天打雷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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