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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章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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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當即折返回徐階的書房求見。

  徐閣老正悠然讀書,讀的正是《幼學抄記》。并非這書有多好多全,只是他將這書當做一個腦力游戲——背出條目中的典故出處。聽起來有些令人咋舌,但對于這位文科考試能考到全國第二的真學霸而言,只是個小游戲。

  老先生大人聽完了徐元佐關于“工具書”的設想,闔上了《幼學抄記》,起身在書房里踱步兩周,道:“元佐,你這念頭哪里來的?”

  “讀書常有生字不識,句讀不知,無奈中憋出來的。”徐元佐道。

  在場三人不禁莞爾。

  人非生而知之者,誰沒有過這樣的情況?富家子弟有名師可以請教,問一答十,久而久之自然將貧家子弟甩開了幾百條街。

  科舉破了門閥,卻又在家世上立了一條看不見的門檻。

  當然,每三年都有寥若晨星的寒門士子來證明這條門檻并不存在。

  “這事恐怕你做不來。”徐階緩緩道:“即便是老夫一人恐怕也無力去做。”

  徐元佐暗道:你們肯定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我就是想編一本小學生用的《新華字典》…你們不要老是往《故訓匯纂》那種大部頭上靠啊!

  “你還是安穩一些,先將《幼學抄記》去刻印出來。字書之事。且再想想罷。”徐階道:“少年人,戒貪得!”

  “孫兒知錯了。”徐元佐連忙認錯,反正又不要一文錢。

  不過書坊在手還是方便。非但可以刻印《幼學抄記》,也可以多印一些客棧的廣告。

  在徐元佐自己乙榜中式成為舉人之前,可不能依賴徐階和徐璠的“親情”來鞏固在徐家的地位。

  作為一個讀過不少明朝野史的后世文科小學霸,徐元佐當然知道徐階叫徐璠把女兒——也就是他從未蒙面的姐姐,嫁給了嚴世藩的兒子。

  徐階倒嚴可不是心血來潮啊,他就是沖著給恩師夏言報仇熬過來的!所以這門親事,無論如何不可能存有半點善意。后來這位姐姐的結局。有人說被逼自殺,有人說回家之后郁郁而終,反正沒有一個是善終的。

  親孫女都可以犧牲掉。何況認來的孫子呢?

  ——若是換個腦子不夠用的,就算得到了徐階的青眼,恐怕也注定不會有好結果吧!

  徐元佐又想起了那個看似笑話的段子…微微瞑目:更重要!一定要成長得更為重要!只有重要,才不會被人作為消耗品輕易用掉。

  “元佐。今夜就住下吧。”徐璠從父親書房出來。第一次邀請兒子住在家里。

  徐元佐正要借口夏圩那邊事情正多,卻見徐元春快步行來,真個是風流倜儻的人樣子。

  “弟弟今晚不走了吧?正好你我兄弟探討學問!”徐元春上前見了父親,興奮地拉住徐元佐的手。兄弟之間拉手是很正常的,尤其徐元佐“年紀”還小,而且越活越小,去年十五,今年十四。

  不過徐元佐的靈魂卻是成年人的。被個粉雕玉琢的二十歲美男子拉住手,感覺有些別扭。

  他輕輕抽出了個躬:“恭敬不如從命。”

  徐璠也頗為高興。吩咐道:“叫他們把澄園收拾出來,日后元佐便住那邊。”

  徐元春更加高興:“澄園許久沒有住人了,今日焉能收拾妥當?便與我住吧。你我兄弟談古論今,抵足而眠,豈不快哉!”

  徐元佐只覺得有些頭發麻,道:“小弟的學問實在不值一哂。”

  “噯,咱們只論古文,制藝那等敲門磚放放無妨。”徐元春讀了《幼學抄記》之后,自然也會做祖父一樣的游戲,只是他哪里及得上祖父?書里面的典故倒有多是不知道出處的。

  這個時代可沒有龐大便捷的網絡數據庫啊!

  徐元佐只道自己八股文不行,論及古文還是可以應付一下的,竟然放松了許多。他找了下人去夏圩新園那邊送信,說自己明日回去。然后便隨徐元春游覽徐家大院,頭一回見識這宰輔人家的氣度。

  晚餐,他是與徐元春一起吃的,徐階、徐璠,還有徐琨、徐瑛都是分了廚房。由奴婢端去各家房里,并不在一起進餐。

  雖然菜品不多,但是樣樣精致,從開胃小菜到飯后茶點絲毫不亂,正可謂富貴得低調。

  等喝了飯后茶,清了口,徐元春露出了閃閃發光的小獠牙。

  “破麥剖梨,會合之奇夢。好弟弟,這句是典出何處呀?”徐元春滿臉期待地看著徐元佐。

  徐元佐認真地看著元春:“大兄,你齒縫里留了菜葉。”

  “啊啊!失禮失禮!”徐元春連忙別過頭去,抿嘴招手:“快去茶來讓我漱口。”

  一旁的奴婢連忙出去取茶,只見徐元春一手捂著嘴,一邊笑道:“真是抱歉得很。為兄不拘小節,粗魯之處還請見諒。”

  徐元佐吸了口冷氣,暗道:你這么精致的人兒,竟然還說不拘小節?那我豈不是連大節都沒了!

  “唔,還有一句,翻遍家中藏書都不得釋義。”徐元春捂嘴道:“生姜盜母荽留子,盡付園丁;蘆菔生兒芥有孫,頻充鼎味…后一句大概是蘇詩?前一句卻是語出何典?”

  徐元佐額頭落下一滴冷汗:“是,唐時諺語…吧。”

  “唔…那元佐弟弟是從哪本書里看來的呢?”徐元春頗有些考據癖,一定要問個清楚。

  徐元佐深深懊悔自己留下來跟他討論學問…說好的古文呢!他扭了扭身子:“是…喔!茶來了!”

  這簡直是救命的茶啊!

  徐元春接過奴婢的茶水,飲了一口,口中晃蕩。一旁的奴婢乖巧地捧出一個黃銅口盂,正是用來吐漱口水的,做工極其精巧。

  徐元春吐了口中茶水,正要再問,徐元佐已經湊了上去:“大兄,讓我看看可干凈了?”

  徐元春不疑有他,并齒開唇,讓他檢查。

  徐元佐左右看了看,突然叫道:“大兄,你這牙齒…”

  “啊?怎么了?”徐元春渾然不知徐元佐的陰謀。

  “每日早起都漱口么?”

  “當然,都用青鹽抹了漱口的。”

  “茶飯之后呢?”

  “也都漱干凈的。”徐元春一臉茫然。

  “睡覺之前呢?”

  “睡前也要漱口?”徐元春有些疑惑:“不過為兄習慣喝些白水,也有漱口之用吧。”

  “那問題一定是出在鹽上了!”徐元佐撫掌道:“青鹽之中必有雜質,傷了大兄的牙釉。大兄知道什么要牙釉么?就跟瓷器上的釉面一樣…”徐元佐一通狂侃,說得徐元春益發迷茫。

  “所以要用…竹鹽!”徐元佐道:“據說是產自朝鮮…”

  徐元春聽得恍恍惚惚,幾次想打斷徐元佐的高談闊論,卻只是給了徐元佐轉進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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