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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戚家軍

  私斗群毆、殺人越貨、入室盜搶、替人受刑…這些在老海賊羅振權眼里不過是小兒科的玩意兒,真正讓他齒冷的是打行的“人圈”。

  “人圈和羊圈一樣,就是養人的。”羅振權對徐元佐解釋道:“打行從養濟院里誘拐了年老體弱的人,給他們吃好喝好,養在一地。若是官府要處決囚犯了,便用這等人去替死,喚作‘白鵝’。更有一種心狠手黑的,為了勒索富家財物,便帶人到大戶宅院之中殺死…”

  羅振權說著,打了個冷顫:“真是太他娘的傷天害理!”

  徐元佐也道:“果然令人齒冷。”他又道:“這些人怎么就會被騙出去?就不知道逃么?”

  羅振權道:“這些人本來也沒多少日子好活,雖然養濟院也能給他們吃用,但是終究半飽半饑,所以也是他們自己選的路子。一旦被圈養起來,哪有那么容易逃跑的。”

  徐元佐哦了一聲,卻想起曾經看到過的一個新聞。說是警方破獲了一個非法販賣人體器官的窩點,里面養了十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等著賣腎。而他們的收益也不過數千到萬元不等,就算當鴨子都賺得更多。

  所以任何一個社會都有愚昧之人,這種人與其說是可憐,不如說他們自己選擇了被社會淘汰的道路。

  “不管那些人怎么想的,打行做這種事真的太喪盡天良。怎能把人當牲口看?”徐元佐扯回神思,回到眼前的討論問題上,道:“你這么一說,我對打行的忌憚就更大了。若是他們還滲入了巡檢司,又有各種兵器,咱們怎么辦?”

  “麻煩的就是兵器。”羅振權皺眉道。

  古惑仔系列影響了一大群青年人,都覺得一把西瓜刀從街頭砍到街尾狂霸酷炫拽。然而真的打群架,誰會拿西瓜刀那么短的兵器?戰陣之上一寸長一寸強,戚繼光正是因為當時明軍的兵器不如倭刀,方才搞出了狼筅,也就是毛竹,直接靠長度打擊倭寇的蝴蝶陣。

  按照大明的法律,民間可以有刀劍兵器,但不允許私藏弓弩、盔甲、長柄武器。

  這樣既尊重了華夏尚武的傳統,也保證了政府武裝對民間力量的震懾和優勢。

  現在打行有政府武裝,徐元佐卻最多弄點花槍哨棒。就好像人家端著軍用制式自動武器,你手里卻只有一把打光彈夾都打不死一只大黃的小砸炮。

  徐元佐想了片刻,長吐一口氣道:“我們犯了個錯誤。”

  “我們?”羅振權一臉不爽:“我什么都沒做啊。”

  徐元佐卻不理會他的撇清,道:“凡事一旦對抗,就落入了下乘。我只想著如何應對徐琨找打行來惹麻煩,卻沒想到如此已經落入了下乘。”

  “那上乘的法子呢?”羅振權不服: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對抗就是下乘?你怎么不跟胡宗憲、戚繼光說呢?看他們怎么解決倭寇。

  “找個護身符,讓徐琨投鼠忌器就行了。”徐元佐道:“相比建立自己的武裝,先把春爺誑來恐怕更簡單。”

  “春爺?元春小少爺?”羅振權一拍后腦:“你還真敢想!不過他要是來了,也的確能讓人…投鼠忌器…這話什么意思?”

  據徐元佐私下里了解,徐璠長子徐元春目今還是個生員,準備參加庚午年的鄉試。鄉試是在八月,所以徐元春如果來新園讀書,那么兩年里面是沒多大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新園憑什么吸引他來讀書呢?徐璠是否會認為新園對外經營,會打擾兒子讀書?

  再有,大明學子到了準備鄉試階段,必然是要四方走動的,一方面以文會友擴大自己的聲望,一方面也要尋找好的老師進行指點,所以徐琨真要下手,還是有極大空隙。

  徐元佐頓時陷入沉思之中,突然聽得耳畔多了一種難以明了的方言,抬頭看去原來是羅老爹來了,正與羅振權說話。

  羅振權面色泛紅,羅老爹氣勢凌人,看來是父親在教訓兒子。

  等羅老爹說完,羅振權轉向徐元佐,露出一絲羞愧,道:“我爹剛問了一下咱們談的事,說是很容易,只要有銀子就成。”

  “哦?怎么個容易法?”徐元佐一愣。

  “首先說人吧,都是現成的。”羅振權道:“戚爺去年調去薊鎮之后,浙兵就都回鄉了。今年聽說胡爺帶了三千浙兵去北面,那么原先浙兵還有一萬余人。咱們只是看家護院,怎么都夠了!”

  徐元佐恍然:“胡爺?胡守仁?”

  “戚爺手下第一大將!”羅老爹這句倒是聽懂了,硬操著生硬的松江土白說道,神情十分欽佩。

  “這人我聽說過…”徐元佐心中暗道:說他是戚繼光手下第一大將或許有些過譽,好歹還有平壤登城首功的吳惟忠在——不過現在還沒打抗倭援朝。胡守仁今年帶了三千浙兵去薊鎮,應該就要上演三千人在雨中巋然不動靜默無聲,大大震懾邊軍諸將的戲碼了。

  “關鍵是人家肯不肯來。”徐元佐顧慮道:“好不容易打完了倭寇回家…”

  “給銀子怎么不來?”羅老爹口氣頗急:“朝廷要罷兵的時候,若不是戚爺彈壓,險些鬧出事來。”

  徐元佐一個恍惚。

  “在家種地務農,哪里有上陣打殺爽利?這還是有田土的。沒有田土的還要下礦,又累又臟,還得跟人搶礦,防人偷礦,有些門路的人家誰做這個?”羅老爹說著說著就變成了衢州土話,不過大概意思卻是讓徐元佐聽明白了。

  只要管吃管住給銀子,戚家軍的老兵是絕對愿意來的!

  “那么…他們要多少銀呢?”徐元佐問道。

  “當年在軍中的時候是一日三分銀子,一年十兩,打仗時候還要額外給些賞錢。若是不發軍餉,吃不飽飯,他們是不肯動的。”羅老爹道。

  徐元佐知道浙兵的秉性。

  說一不二!

  說好給多少銀子,少一分都不行。說好先吃飯后開拔,哪怕戚繼光都不能更改命令。否則大家就排排坐,不肯動。不過真到上陣殺敵的時候,浙兵也從不含糊,從未見到浙兵兵敗潰逃的記錄。

  “我要五十人。”徐元佐算了一下,一年五百兩,并不算太貴。他道:“都得是跟著戚爺打過倭寇的,年紀大小倒是無妨,如果要帶自己子侄一起來的,可以算作編外,不能超過五十人,工銀減半。羅老爹能幫我親自跑一趟否?”

  羅老爹是徐家的仆人,在體系上不歸徐元佐管。但他歸徐誠管,也知道徐誠是何等看重徐元佐。更何況他被人誤會聾啞老弱,早就憋了一口氣,要是能夠擺脫看門掃除的雜務,整日里帶著兒郎們操練,那才算是活著啊!

  “沒問題!”羅老爹應道,心中已經決定將這一百個名額盡數招滿,絕不浪費。

  徐元佐想想自己將有一支戚家軍骨干組成的私軍,心中也不免激動。

  再想想戚繼光其實也挺苦逼的。當初朝廷調他來江南,北兵一個都不給他,手下都是江南衛所老弱,見到倭寇就逃光了。等他好不容易練出了東亞第一強軍,又被調去了北邊,南兵卻不許他帶走,實在是俺答那廝這兩年入寇太過猖獗,才同意胡守仁帶三千浙兵去幫忙。

  真是個為他人做嫁衣的命啊!

  徐元佐現在也算是穿了戚繼光做的嫁衣,心中對這位軍神敬佩之余不免同情——雖然這看起來十分荒唐,到底戚繼光坐鎮國門,徐元佐只是個小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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