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接下來的日子里,就是在講道之中度過的。
一場接著一場。
最開始的時候,還是在講基本引理,將筑基綱領。
但是這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將,就算朱基本引理和筑基綱領這種來自下一個時代的東西,也免不了被講完。
但是王崎卻不怕。
他還有筑基學派的算學系統可以講。
而眾多修士們也是聽的如癡如醉。
這算是含有的,離宗連宗同時認可的事情了。
這樣的講道,一直持續了三個月。
在這個過程當中,不斷有萬法門修士因為心力耗竭而昏倒。在被隨行的天靈嶺修士救起來之后,他們總是免不了捶胸頓足一趟。
畢竟,能聽王崎講這基本引理、筑基綱領的機會,可不會太多。
但捶胸頓足也不能太久。
畢竟,講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寶貴。
而王崎也逐漸發現了問題。所以,每講十個時辰,他就會換一個思路,暫時停止講算學本身,而是講算學史。
筑基學派除了算學本身,也整理過算學史。
從算學史的思路來思考算學,也是很有意思的。頗有啟發。
實際上,這一步,對那些底層修士的啟發還要更大一些。
畢竟,絕大多數修士是聽不懂什么基本引理的。甚至朗蘭茲綱領,他們也只能聽個熱鬧。
但是,算學史卻是每一個人都能聽的。
并且,許多低階弟子,還真的就從這些東西里面,找到了自己前進的方向。
布爾巴基學派其實就是很注重基礎教育的。他們甚至參與到了中小學課本的編寫之中。
而法國數學家長盛不衰,也得益于布爾巴基學派在基礎教育當中的努力。
三月時間過去了,眾多逍遙修士心滿意足的離開萬法門。一道道流光沖天而起,飛向月球。
幾乎所有逍遙修士都認可了筑基綱領的存在。
不少修士,干脆就將筑基綱領當做日后研究方向之一。
正如之前薄笑風所想。或許這股熱潮總會過去。但是至少最近三十年內,這會成為整個萬法門最為核心的話題。
而王崎他也舒了口氣。
給全萬法門的修士講道,說起來很爽,但是做起來就很累了。
他也是覺得輕松了一大截。
就在這個時候,海霆真人突然帶著一個少年,緩緩走向王崎。
這個少年看上去十來歲,不過筑基期大圓滿的樣子。應該是海霆真人的弟子一類。
海霆真人對著王崎拱了拱手:“王道友。”
王崎站了起來,還了半禮:“海道友,又和見教?”
“我苦學算學,在原算領域蹉跎半生,是以知曉道友這成就有多偉大。”海霆真人對王崎說道:“我這次來,卻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王崎有些疑惑,看向了海霆真人身后的那個孩子:“海道友,可是與這個少年有什么關系?”
“是。”海霆真人點了點頭:“羅騰宇這孩子,本是一對征天使的子女,還外域出身。因為大小就展現出了一些天賦,所以我將之收為弟子。不過,最近,我有些…不敢教導他了。自覺無力,不敢誤人子弟,所以,希望他能夠轉投于道友門下。”
此言一出,周圍安靜了一瞬。
讓徒,算是神州之中的一種文化了。
當一個師父感覺自己教不了自己的徒弟時,就會推薦他去另一個人哪里學藝。
這在神州的倫常之中,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有時候,弟子天賦高于師父,修為反超過去了,這個時候不讓弟子另外投師,反而是不合理的。若是真有這種道德,這么多年下來,也早就被人破壞得差不多了。
而在今法之中,若是一個修士將自己的弟子,介紹給修為與自己相同的弟子,他多半還傳達了另一個意思。
“我的學術水平不如你”。
這種事情曾經也發生過。艾若澈就曾是恒王葛丹的弟子。之后,葛丹將之推薦到算主門下。最終,艾若澈也做出了一番成就,其聲名,更是遠遠超過了恒王葛丹。
但王崎確實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以這種方式對自己示好。
畢竟,逍遙修士沒必要這么做。就算這個孩子與海霆真人理念有根本沖突,海霆真人身為逍遙修士,至少也能庇佑他順利成長為高階修士,然后自己開始做研究。
何外爾是歌庭派修士,也是連宗。可算主也沒有將他開除出門下,或者讓他去算君那邊。
畢竟…師徒之間,也總該是有點感情的。
王崎很是詫異:“海道友,這…若是因為連宗修士排擠,你倒不一定要這樣。畢竟…”
王崎知道,海霆真人這一支學術繼續發展,也還是蠻有前途的。
畢竟可以說是未來算器領域的支柱之一了。
“哪里…算了。就這么說吧,若是我不放棄可構造類的說法,連宗總會繼續排斥我。他跟著我,也學不到什么東西。再者,筑基綱領一出,可構造類也黯然失色。既然這不是他選擇的道路,那他也沒必要跟我一條道走到黑。”海霆真人坦然說道。
雖然是這么說的,但他卻一點都沒有放棄可構造類的意思,自己也沒有轉而研究筑基綱領的想法。
筑基綱領確實很有用,他或許也會用閑暇時間研究研究,但是,那終歸不是自己的道。
海婷真人補充道:“而且這孩子很早就喜歡讀《原算》了。”
王崎點了點頭。喜歡讀《原算》就說明對布爾巴基學派的學術,有很強的接受能力。
而且,他到底是個天才。一個逍遙修士也稱道的天才人物。
王崎盯著羅騰宇的臉看了半天,心里盤算這還算不算某位大能的同位體。
同位體的天賦總是會高一些,但不是同位體的人,未必就永遠都不如了。
天賦與思維也是可以打磨,可以提升的。
半晌,他才開口道:“拜師可以。但是,羅騰宇,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得說清楚。嗯,你知道我的老師是馮落衣。嗯,我本人受過的指教就不多,所以,我也不怎么會手把手大家教你。你更多的時間,都只能作為筑基學派成員,參與討論班。”
羅騰宇大喜過望:“這就足夠了。”但說道這里,他踟躕了一下,道:“可我大體上還是個連宗…”
王崎點了點頭:“我想,歌庭派和算器派也未必覺得我是個純粹的離宗了。我倒是不禁止連宗的思想。若是你能夠說服眾人,筑基學派改做連宗宗門也未嘗不可——不過,說服我,或許很難。”
“算君都沒做到啊。”海霆真人笑道:“道友大度,在下佩服。”
羅騰宇立刻就在王崎面前三叩首,然后,取出一張拜師的登記表。
上面已經簽好名了。海霆真人的名字,也出現在“前師父”與“推薦人”兩欄上。
王崎手一揮,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這表格無火自燃,一道金光沖天而起,歸入虛無。
這算是師徒名分成立了。
海霆真人長舒一口氣:“如此,我也該會征天司了——騰宇,好好跟著王道友學習。”
羅騰宇到底是個半大的少年,鼻子有些酸:“弟子恭送海老師。”
海霆真人離開之后,有陸續有幾個逍遙修士過來,與王崎說上幾句,就告別了。
王崎也抽空問了這個新收的弟子幾個問題,發現他確實挺有水平的。
至少,他也是少數能夠感覺到筑基學派理論和良基集合不相容的人。
這倒是很有趣了。
王崎本就在思考如何延長基派的學術壽命。引入這種觀念與學派主流有差異的天才,也是其中一項。
不然的話,他為未必有興趣去收學生了。
見再無人過來,王崎拍了拍袍子,對羅騰宇說道:“走了,徒弟…還真有點不習慣。”
羅騰宇認真的點了點頭:“其實我也不是很習慣——師父,咱們去哪?”
“帶你認認師門。”王崎道:“正好我也有點事情,想要跟你太師父聊一聊。”
馮落衣難得真身出現。他在萬法門中也有舊宅,就在歌庭齋不遠處。見王崎來了,他笑著點了點頭:“剛剛才知道,你收了弟子。很好。”
他不怎么會教弟子。除開王崎之外,早年收的徒弟都不算強,門下也沒幾個人。
這一下算是有“學術家系”的影子了。
嗯,雖然三代加起來也就三個人的樣子。
對著羅騰宇,他倒也是鼓勵了幾句。
王崎說了兩句之后,將新收的弟子打法走,讓他手持自己的算器,自己去找趙清潭。
見王崎如此,馮落衣也嚴肅了起來:“你是有什么要緊事要說嗎?”
王崎點了點頭,道:“最進一些時日,我倒是對元算之算有點想法。不過,這些東西,工作量很大,有與基派的研究方向不符合,我沒興趣去做,所以,希望將這個思路告訴別人,讓別人來幫忙做。”
馮落衣瞪大了眼睛:“你這是發什么瘋?”
思路,可是算家最寶貴的資源。一個人,光是找出自己要研究的東西就得拼盡全力了,找思路更是如淘金一般。
誰會將金子白送給別人?
但王崎真會。
“我要說的東西,跟內模型有一些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