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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幕間

  這一日,蒼天痛哭。

  ——至少在連宗算家眼中是這樣的。畢竟,神州這么大一個星球,總有塊地方在下雨。

  甚至有傳聞說,遠在星海彼岸的算君,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后,也忍不住吐了口血。

  “‘我們已經得到了直覺派邏輯和歌庭派邏輯之間的理論翻譯函數。事實上,直覺派的邏輯,只是歌庭派邏輯的真子集。對于這種具備真子集關系的兩個算理,我們可以使用類似的手段,處理新加入了集合論公理’。”海霆真人大聲讀完這一段之后,不由得放聲大哭。

  他敗了,一敗涂地。

  這是無可想象的“失敗”。

  即使是算君,也不否認集合論是算學的一部分。他只是將之當做算學最無意義的部分,而非是那種最核心的算理基礎。

  這是算君與歌庭在理念上的矛盾。

  算君和歌庭之間仇深似海,也不單是一個柯蘭蔭的問題。

  也就是說,對于大多數連宗算家來說,集合論和邏輯,也是可以視作“算學”的一部分的。

  算主希柏澈便是此道高手。他讓恒王葛丹驚為天人的邏輯證明,也可以被當做算學。

  這一點很難被忽視。

  而正如基派的算學史所說的那樣,離宗和連宗的爭斗,就是用自己的根基,去容納對方的成就。誰成功了,誰便領一時風騷。

  從算術到幾何,從幾何到分析,就是如此。

  所以,海霆真人,便試圖容納了離宗的邏輯,試圖建立連宗的邏輯體系。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會成為歌庭派新的殺手锏。

  無法想象。

  不可原諒。

  他無法原諒自己。

  “十年光陰,竟是為鑄就一把屠戮同志的劍…弟子有愧,弟子有愧啊!”男人嚎啕大哭。

  在他的哭聲之中,偌大的房屋,居然一點點的解體。稍稍脆弱一點的粘合劑部分首先瓦解。磚塊、房梁分解,整個房屋如同積木一樣解體、崩塌。

  而這還沒完。海霆真人幾乎有走火入魔之象。他身上泄露的法力也是越來越強。一個看不見的圈子從他身上擴展出去。凡是落入圈內的物體,全部都被瞬間粉碎。

  沒錯,連宗和離宗,彼此都有相互轉化的危險。

  想要補蛇,就要做好被蛇所噬的覺悟。

  但是,誰都不會想要這一幕真的發生。

  就在這時,一個童聲驚呼:“師父!你…鎮定一點啊!”

  海霆真人一凜,這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他艱難的收束其自己的法力。但是,走火入魔的現象,已經產生了。

  他只感覺有如萬蟻噬心一般疼痛。放出體外的法力被海霆真人艱難的亞輝體內。但這卻只是讓他的魂魄產生了破碎的感覺。他的意識都開始模糊。

  終于,轟的一聲,慘烈的爆照出現了。

  海霆真人渾身赤紅,血液是從身上細小傷口,甚至是毛孔之中噴出來的。但是,他卻來不及查看自己的傷勢,而是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四下查看。

  終于,在遠處的一塊巖石背后,他找到了一個大概十三四歲的男孩。

  這個孩子才筑基期修為,但是卻非常機靈,剛才見勢不妙就遠遠拋開,沒有被傷到。

  他反而被自己的師父嚇到了:“師父,你…”

  “沒什么…”海霆真人擺了擺手:“我只是…嘔…”

  說著,他吐出一口血來。

  男孩哭道:“師父,你這樣…”

  “連宗完了。”他低聲說道。

  連宗完了。

  至少當代的連宗,已經廢了。

  連宗之前最為旗幟鮮明的兩點,就是“反對排中律”以及“反對任何形式的無窮”。

  而現在,這里兩點都被離宗反將一軍了。

  ——連宗的指責,是沒有任何道理的。

  他們是這么說的。

  算君以來,崛起之勢從未斷絕的連宗,終于走到頭了。

  那孩子垂首道:“師父,連宗未必已經到頭了啊…”

  海霆真人搖了搖頭:“你…還是算了吧。你倒也不必跟我一起死這這一條船上。總之,少黎派的傳承,是在這里結束了。你是最近幾十年來…至少,至少是王崎之后,我見過的最為天才的人了。以后,若是想要投離宗的話,可隨意…”

  那孩子撇撇嘴:“沒必要吧?”

  “呵呵,我有預感的。”海霆真人嘆息:“不周之算的鐐銬一日不除,則離宗不會有未來。而現在,連宗也被不周之算限制住了手腳…咳咳,咳…”

  說道這里,這位年輕的逍遙修士終于苦笑了起來:“離宗的這些混賬啊,是多喜歡證明,我們就跟靈凰島那群白癡一樣無智無知?”

  “那個,師父…靈凰島前幾年就沒了。”

  “時代果然是不一樣了。”海霆真人搖搖頭:“總之,我敢說,再過五十年,萬法門,就是王崎的天下。他就會像當年的算主…甚至有可能是像算君那樣,成為萬法門的支柱。”

  男孩突然眼前一亮:“師父師父,關于這一點,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啊——王崎的算理,很有可能跟連宗是一路的?”

  海霆真人失效:“怎么可能?”

  “我有這種感覺!”那男孩說道:“我苦讀原算已有半年了,現在模模糊糊有個想法…”

  “沒錯,我可以感覺得到…”星空彼岸,星艦之中,一個逍遙如此寫道:“我甚至可以斷言,王崎和歌庭派,在算理上的分歧,已經大道了不可忽視的地步。我覺得,這一點說不定可以被利用起來。”

  “王崎的基派算理,有一個十分遠大的遠景。他想要創造一個宇宙般普適的算理。”

  “但是,離宗所謂的‘天理系統’——哈,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可笑了。王崎的算學宇宙,與天理體系,終歸是會產生巨大矛盾的。”

  “這一點,在《原算》之中就已經找得到苗頭了。”

  “恐怕這一點,就連馮落衣都沒有意識到吧。他的良基集合,未必承載得了他弟子的愿景。”

  “和王崎的圖景相比,現在的所有離宗算理,都不堪一擊。”

  “或許我們可以設計出一個方案,將這一套算理導向連宗…”

  寫到這里,這位逍遙修士渾身一顫,不由得苦笑:“這種思考,終歸還是會牽動傷勢嗎?”

  這一名逍遙,名喚梵巴赫斯特凡·巴拿赫。他是立場鮮明的連宗算家。曾開創出“分球悖論”這種東西,來諷刺離宗的“無窮”思想。

  任意兩個三維歐幾里德空間具有非空內部的子集是等度分解的。

  用形象的話來說,一個三維實心球,必定存在一種辦法分成有限部分,然后僅僅通過旋轉和平移,就可以組成兩個和原來完全相同的球。

  換句話說,在經過有限的變換之后,一個球和它自身的兩個拷貝是等度分解的。

  1可以等于2。

  他認為,這在離宗“無窮”的概念之下,是有可能出現的。

  這是一位精于“諷刺”的算學家。

  換句話說,一塊大理石可以分成有限塊然后重新組合成一個行星,而一顆行星,也可以重組為一粒塵埃。

  而大自然中,這種事不可能發生,是因為“無窮小”并不存在。

  普朗克尺度,限制了這種事情的發生。

  這也更顯得離宗算理荒謬。

  但是在“離宗算理和連宗算理可以等價”的總攻擊之中,他也差點道心淪喪。

  對自己寫的東西,也還是動搖,懷疑。

  但是…連宗,必須反擊。

  他正在苦思反擊策略。

  只不過,在這個階段,他也不考慮如何從自身入手了。

  雙方已經殺紅了眼,不求得勝,只求與敵同亡。

  梵巴赫也沒有想著要成功。

  他打算在那些離宗修士們身上下手。

  “不,不行。王崎還在上升期,這個算理,還沒有成型,王崎也有根據這反擊,修改前進方向的可能性。所以,可以考慮,再等一等…或許應該等它成型,再進行反擊。”

  “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另一重…”

  能夠提出“分球悖論”,就代表梵巴赫對離宗算理異常的熟悉。

  這一點上,他甚至比算君都要強。

  因為,算君自己是不屑于看這種東西的。他就算想到了,也不會深究。

  算君始終覺得,自己寶貴的智慧,應該用到更加有用的地方。

  對此,梵巴赫自然也是欽佩的。

  不過,偶爾,他也會抱怨一下。

  ——如果算君肯管事,那就好了。不過,只是吐口血的話,算君也未必會怎樣?

  他不知道的是,算君的情況,其實比吐血更嚴重一點。

  當日,無光天牢直接產生了異常大爆炸。

  算君甚至已經決定,在結束了對獸機關集群的這一階段研究之后,就重構自己的直覺算理了。

  他很難忽視離宗現在的這些說法。

  不過,這個研究的優先度,依舊是略低于“獸機關集群的算法”的。

  對他來說,算理根基的爭奪,反而沒有那么重要了。

  就是惡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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