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問題…按照你道侶所言,你對于‘劫難’似乎懷有一種異樣的狂熱,是真的嗎?”
王崎翻了個白眼:“什么叫‘異樣的狂熱’…”
“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患者朋友。”辰風就坐在王崎對面,面前懸浮著一道法器。這是算器一類的,但是卻非常低級,似乎是防止王崎的破解之能。而法器之上,也有幻術,干擾修士的靈識。
“那就…是吧。”
雖然這對于王崎這種強者來說,已經不是那種無法逾越了障礙了。但是,這塊板子出現在這兒,就說明了上頭的態度。
嗯,上頭的。
怎么說呢,自己面前的這個家伙,是上頭請來的,對自己對道心觀測的人。
龍皇預言非比尋常。而仙盟也很快啟動了應對措施。似乎有高層認為,王崎有可能在這種極端的壓力之下,意外的道心失衡——換言之,就是因為龍皇的提醒,所以才道心失守。
這倒多少有點“決定論”的意味了。但仔細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仙盟需要定期對王崎進行道心評估。
而辰風也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他和艾輕蘭正好結束了新一階段的工作,然后就帶著自己的兒子出來旅游。而正好,這邊需要一個陽神閣修士對王崎的道心進行干預——并且還得是王崎能夠接受的那種。而與王崎交情不錯的辰風就成了首選。
辰風接受了這個任務。他和艾輕蘭,原本就是來探望王崎和陳由嘉的。由于王崎已經沿外道證得長生道果,所以享受了逍遙修士的待遇,一時半會回不了神州。
而正好,最近第一批凡人移民,也被送往他鄉。所以,他們就申請過來游玩一番。
也得虧是艾輕蘭地位不凡,不然現在這種運送力量緊張的情況下,單純的跨星際探親訪友,還不一定批得下來。
當然,這也與移民政策的逐漸變化有關。
隨著移民計劃的推進,暗部三司進一步的進入普羅大眾的視線。而他鄉,也不能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地方。讓一部分人在本土、他鄉之間來回走動,也算是對殖民大業的一個宣傳。
要是早幾年,艾輕蘭地位再高,也并不一定能輕易過來。
既然本身是來尋王崎,那辰風自然是順便接下這個工作了。
他倒也好奇王崎現在的狀態——不過,他卻根本不相信,王崎會被這種預言的壓力所壓垮。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從陳由嘉那里,聽到了完全不同的說法。
王崎居然對那劫難有異常的狂熱之情。
這倒是個很有價值的線索。
所以,正式約談王崎的時候,辰風就順著這一條線索說開了。
對于王崎的回答,他不意外,但仍覺得不正常:“你對這種情況持有狂熱情緒的理由是什么?”
王崎嘆息:“這個時間圖靈不可計算。”
“圖靈不可計算…”辰風問道:“有什么意義嗎?”
王崎斜著看了辰風一眼:“就這么說吧,算器呢,只能執行圖靈可計算的指令。只有可計算的問題,算器才能夠進行計算。而另一方面,算器是模仿魂魄的事務。也就是說,魂魄也只能計算可計算的問題——我們進而可以推得,法術也是一樣…”
“我大約聽明白了。”辰風說道:“你好久以前,是不是講過這個話題來著——人沒法證明,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裸露的魂魄,自己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來自于一個幻術法陣。”
王崎點頭。
“但是,這樣不合理啊!”辰風說道:“幻術又不是不能達成‘命中注定’的錯覺——我只要先向你灌輸一個‘命中注定’的感覺,比如說注定會在某時某刻發生某事,然后再讓這個感覺真的發生。你看,只要寫好劇本就行,對吧?”
“重點不是這個。‘我是不是虛構的’這個不具備可證偽性的問題,沒有被討論的價值。”王崎說道:“重點在另一邊——這種事件的成立,就意味著超越邏輯得到答案的希望。你能明白嗎?”
“希望?”
“大概。”王崎說道:“就算是我們這樣渺小而拙劣的個體,也有理解這個宇宙真理的機會。”
辰風點了點頭,記下了這一點,然后問道:“話說回來,你是否時常感覺,自己是一個虛幻的個體?”
王崎一愣,繼而搖頭:“這個不具有‘可證偽性’的問題,沒有討論的價值啊。”
辰風反問:“萬一這一條邏輯,也是一個幻術植入你體內,避免你深究這類問題的呢?”
王崎失笑:“詭辯?”
“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辰風的手指在“道心評估”一欄輕輕劃動,卻沒有運轉靈力,錄入任何靈犀。
他確實在這個問題上有些許懷疑。
在他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王崎的第一反應始終是“不具備‘可證偽性’的說法沒有討論的價值”。
這當然是一個今法修典型的說法。或者說,“可證偽性”就是今法的“理論”必須具備的東西。一個理論,不能僅僅因為內秉的邏輯無矛盾,就判斷它成立,而是說,一個東西本身必須要有可以被否定的可能,才能算是一個“理論”。
否則,就只能算是“信條”或“信仰”了——因為你做出這個東西,就沒有給別人“質疑”的機會。
沒錯,這是很理性的思考。
但是,終歸是存在“感性”這種東西的。
在有些問題上,人會有本能的情感傾向。
但是在自身“是否真實”的問題上,王崎的情感傾向非常不明顯。
這在一些修士身上,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王崎卻陷入了沉思。
他不自禁的回想起了自己還是凡人的時候。
那個時候,距離現在,也不過三四十年的樣子吧。
感覺卻像是隔了一輩子。
“曾經有過動搖吧。”王崎說道。
“你還真的有動搖了?”辰風語氣如常,手指卻不禁用力起來。
“我和其他小孩一比,那是又天才,又早慧的。小時候嘛,七想八想的,就吧自己繞進去了。”王崎說道:“嗯,就是這樣。”
他的語氣輕松。
辰風追問道:“那么,你現在追求真理,或者說‘求道’,是想要消除這份疑惑嗎?還有期盼龍皇所預言的‘劫難’,也是出自于類似的理由嗎?因為它們讓這個世界看上去更加真實?”
王崎沉思起來。過了片刻,他才開口道:“我覺得我已經不大在乎這個問題了…只不過,想要消除‘未知’、‘驚異’帶來的不安,是人應有的情感吧?”
辰風點了點頭:“那么,最后一個問題:你現在幸福嗎?”
“…兄弟,這個話題是不是太跳躍了一點?”
“這一通問題有內秉的邏輯。分析的時候,不一定會按照我提問的順序進行。而且,我也不能將這些邏輯告訴你,否則,以你的智慧,偽裝成一個正常人也不難。”辰風一本正經的說道:“請回答問題,這位患者朋友:你對你現在的生活——不單指求道,而包括塵世的生活,感到滿意嗎?”
王崎思考片刻,最終點頭:“還行。”
“是或者否。不需要表示程度。”
“是。”
“嗯,我了解了。”辰風之間顫動,瞬間寫下一行判斷,然后將那板子放入一個特質容器之中,再貼上封條:“嘖,之前上頭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真的要死了呢。就現在看,你這禍害的道心真的,雖然蠻扭曲的,但還真看不到崩潰的跡象。”
“那么,大夫朋友啊,我的病有救咯?”王崎語氣帶著幾分譏諷。
“性格長期扭曲,現在矯正,遲了。不過…”說道這里,辰風的靈識微微外延。
王崎順著辰風的靈識感應過去。這個半球正是夏季,高緯度地區已經進入漫長白晝。冰雪消融、草木瘋長。他看到艾輕蘭、陳由嘉正帶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在那玩。由于本地蟲子不識得神州生靈,所以都不用擔心小孩子受蚊蟲叮咬。
那孩子似乎剛學會走路,走的搖搖晃晃的。陳由嘉小心翼翼的松開了扶著孩子的手,一臉擔憂。反倒是艾輕蘭那遠處笑著沖自己兒子招收。
“嘖嘖,我尋思著,你其實可以生個女兒的。”
“啊?”
“嗯,養個女兒很好啊。說不定你這家伙因為有了個女兒,就能改一改自己的性格呢?”
王崎嘆息:“我尋思著,你的下一句話是‘要不要結個娃娃親’…”
“如果你真有了,也可以考慮啊。”辰風思考片刻,點了點頭:“可以有嘛。”
“別說我沒有,就算我真有女兒,也不可能便宜那個小胖墩的。”王崎揮揮手,樂了:“話說回來啊,你不覺得你兒子太胖了一點嗎?”
“略高于兩歲兒童平均體重,很勻稱。”辰風帶著高高在上的神情冷笑道:“你嫉妒不來的。”
“總覺得你的腦子是被你兒子踢壞了。思維方式都變了。”王崎嘆息:“我嫉妒這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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