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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毓族,文帝

  帝喜偃人之說,好異端。(.有.)☆(.意.)☆(.思.)☆(.書.)(.院.)

  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些從天外而來的偃人,確實是順民,至此地千年,不偷不搶,不作奸犯科,也無一點劣跡。甚至就連文道本身也愿意認可他們。但是,偃人格物的道理,終究不是經國的道理。偃人格物,卻不致知,而是純乎為格物而格物。雖然最終也能有點導航,但終歸不是毓族的正道。

  脫離自然,透著匠氣,故而稱作“偃匠”。

  因此,身為左相的赫學大師宙弘光,始終不大喜歡這些異民、匠人。

  他認為,這些偃匠帶來的許多奇技淫巧,卻是不合“發乎情”的。

  但是,天子派出宦官,迎接新來的偃匠,卻不是他能夠組織的是了。說起來,偃人也算是懂得禮數,新入央元界,就朝天子,而天子回禮,同樣是大事。

  為今之計,也只有立侍與帝之左右了。莫要讓偃人的學說,濁了帝的情緒。

  皇宮之中,一個身著華服的毓族如此想到。他抬頭望著天空,心有所感。

  ——來了。

  毓族人身材與人族接近,但是面容卻大為不同。它們的四肢比人族更為頎長勻稱,手指也更加靈活。毓族膚色不同與人族,接近象牙色澤,但是若是細說,卻又覺得人的皮膚不會呈現出這種怪異的肉色。而它們也沒有瞳孔與眼白的分別,整個眼睛都是一汪幽藍。毓族也沒有明顯的鼻梁,但嘴唇上方確實有兩個比較小的呼吸口。除此之外,它們沒有頭發也沒有胡須,睫毛卻比較明顯。另外,很意外的,這一族的尖耳朵頂端,還有一撮絨毛。

  而這一撮絨毛的色澤,就是他們不同身份的相爭了。

  像迎接王崎的這一個毓族,便將耳朵尖的絨毛染成藏青。很顯然,他是一名宦官。

  但是,這個完全不像人的生物身上,卻沒有一絲陰沉或者恐怖的氣質。相反,他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謙謙君子般的雋永氣質,同時又給人華貴之感。

  王崎看著面前的毓族宦官,遺照毓族理解,以手搭肩,輕聲說道:“貴人好。”

  這卻是毓族文化的一部分了。侍奉文帝世家的官宦,非是輕賤之人,而是“貴人”——乃舍身詢禮之人。

  不同于神州固有的印象,在這里,想要成為宦官,卻非得誕下子嗣,并由一定文采不可。毓族歷史上,甚至有臺學名家舍身的記錄。

  當然,眼前的宦官,卻并非是文豪一流了。他所使用的力量體系,確實掛靠在文道之上的另一個人造體系——官聲。

  官聲,為官的聲譽,亦是“名望”。而在此方天地的,萬民心意亦可感天動地。而官聲便是將這一股力量利用起來。以臺學規矩為基礎,以赫學為體,佐以前代圣人《廉吏傳》為根基,方有次運轉。

  官聲一系的力量乃是毓族以文道鑄造,自然遠不如文道。但是,官聲的便利之處,卻是在于能夠由帝封賞給他人,又會順應民情而出現增減。

  而當王崎理解了這些知識之后,他也意識到了這一制度的另一面。

  ——怕不是另一道審核機制…

  文章好壞,也不能完全等同于管理水品。

  另外…

  ——一個系統之下另存一個系統?

  心中轉著如此多的念頭,王崎表面上卻十足恭敬。而那個毓族宦官也不知曉這個偃人肚子里的許多彎彎繞,道:“帝卻已經等你許久了。”

  “那就勞煩貴人印鑒了。”王崎依舊按照自己剛學會的毓族禮法行禮,隨后跟著這位宦官降下。

  很快,地上一方大城便以出現。

  那邊時毓族帝都沅京。此城渾圓,以皇宮為心,以天壤大道為中軸,東西對稱,而圓中又有一道正方,以皇宮為界,共分三橫五縱,皇城周圍十四坊市分毫不差,而方式之外又有田園稀林農莊,有人畜行走——且都是王崎不認識的生物。

  ——雙手雙腳雙眼…與人族的差異真是小。

  王崎如此想著,與宦官一起落到地面,從大門一步步走進皇城。一路穿樓過閣后,王崎漸漸感受到明顯的毓族文化氛圍。

  不似神州人族宮闕,這毓族皇宮卻無有瑞獸裝飾——毓族的天地乃是五十多萬年來與異獸妖族一步步殺出來的天地,而也不似人族的神州那樣目光所及之處總有龍族高高在上,所以毓族自不會祈求神獸庇佑。盡管皇城吊飾甚少,亦飛檐斗拱無勾心斗角,但憑借對文道法器帶來的毓族文化知識,王崎卻可以看出,這皇宮,堪稱是步步華章,非同小可。

  而毓族的皇城正殿,卻是正正一個毓文“天”的字樣。而御前臺階,卻堪堪藏住了一個“文”字。

  那宦官引著王崎,一路進入正殿門口,然后又叫王崎在臺階下稍坐,自己步入正殿。不一會,另一個尖銳聲音傳出:“宣,偃人王崎覲見!”

  王崎步入大殿,左手搭肩,右膝點地。按照毓族利益,膝蓋點地是必須的,但卻也不可長跪——毓族膝蓋結構比人族更加脆弱,久跪乃是酷刑,更是失禮。

  王崎標準一套坐下來,卻沒有半點屈辱,然而充滿一種“生物學家討好猴子”的趣味感。他一板一眼的說道:“偃人王崎見過陛下。”

  “嗯,客自遠方來,跨星海,想必是辛苦至極,不必拘謹。”說話的皇帝看著王崎,目光中透著好奇。王崎分辨不出毓族的年紀,但從自己見到的那個宦官以及一路所見的其他毓族對比,這位陛下不是天生侏儒就是未成年。

  哦,這么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毓族帝皇壽元悠長。但是按照他們的傳統,毓族皇帝一旦滿了年限就需得退位,且不得指定繼承人,而要諸多皇子自己去爭取。

  在“禮教”影子頗為濃厚的毓族社會,這倒是為數不多的“不羈”祖制了——當然,也僅僅是在人族看來。

  而就毓族自己來看,人族充滿了分裂與征戰的八萬年歷史才是古怪又可憐。

  而前一代皇帝卻是一個另類皇帝。他堪稱明君,卻真的只愛皇后一人,也不曾另外選妃,更舍不得皇后生子,也只在自己退位前十年,才不得不循著祖制誕下現在這位皇帝。

  也是文道世界道德昌明,也是文帝世家寬心,十歲皇帝繼位也不過五年。而這五年時間,卻多是文壇名臣在忠心輔佐。

  但這位毓帝,雖然名義上是赫學半圣的弟子,也尊師,也好學,淡淡就有一樣——他太好學了,諸子百家都有涉獵,對偃人的道理尤為感興趣。

  他甚至很友好的對王崎一笑那個表情大概是笑,然后吩咐力士賜座。

  王崎依舊很代入自己“生物學家”的身份,按照規矩行禮,然后坐下。

  王崎放一坐定,毓帝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聽聞客自星海彼岸來,這一路上,風景幾何?朕倒想聽聽…”

  王崎還未作答,毓帝身邊的一個毓族老者就冷冷一哼:“陛下,此偃匠雖是今日才至央元,卻非是從星海彼岸,而是自將神而來。將神黯淡,也是次偃匠所為。”

  “哦?”毓帝看著王崎。

  王崎頓時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他倒是懂得天象對封建神權的意義,故而起身抱歉:“回稟陛下,在下確實是在將神煉法。而這一路上…也無一處風光及得上央元之地。”

  聽到“煉法”二字,那個毓族老者眼中厭惡之情更甚,幾乎不假掩飾。倒是毓帝沒什么觸動,只是換了個話題:“哦,朕曾聽聞卿之同胞說過,卿在卿之故鄉享有美名,亦是天縱奇才,一代宗師?”

  “愧不敢當。”王崎點點頭,沒有自夸。

  “卿有‘原算’的大名,以至于卿之故鄉,以立誓要永世傳頌卿之大名。”毓帝道:“可否與朕說說,‘原算’二字何解?卿如何原道?”

  王崎點點頭,然后低聲敘述自己的研究——當然,也沒有太說深入,不過是講“一加一為什么等于二”的故事罷了。

  這個故事王崎最喜歡講,因為他知道,坑外行人,就這個故事最好用——既沒有故作高深,又將一個不言自明的問題道出了幾分真理。

  就連那對王崎不假辭色的毓族老者都露出幾分沉思。但是,很快,這份沉思就消失了。待到王崎說完之后,他率先品評:“此道自在心中,心中也自由答案。原地打轉,徒作口舌之辯爾。”

  “太傅?”年幼的毓帝又有些不滿:“王卿是偃人,亦是客。汝如是,是否是失了禮數?失了氣度?”

  “偃人之道妙則妙矣,卻非是經國的大道。”那個年老毓族道:“還請陛下不要玩得太久,今日尚有功課要做。”

  這已經是暗示王崎快滾了。

  毓帝還有些不服氣:“天下的道理到了頂尖兒,本就是相通的…”

  但誰知,這個時候,王崎突然站了起來,恭敬說道:“陛下,莫要如此。在下的道,確實不是經國的道理。它只是算學,也只能是算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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