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君宇是個任性妄為的人——雖然玩得不如王崎大,但是他確實是恣意的活著的。或許因為這種生活態度,讓絕大多數人都覺得,他一定是個爽快人。
只是,只有部分和他很熟的人才知道,這家話骨子里還有一股子悶騷。
就算是生死,也沒辦法改變他這樣的秉性。
所以,他還是出現了一絲的慌亂。
但是,半步元神到底是半步元神——特別是蘇君宇和王崎修持的法度高度相似。除開神瘟咒法這等禁術,兩人在這一階段的能力幾乎一致。
即使是慌亂,他也沒有出錯——或者說,哪怕是心里一慌,差點讓對面把自己開膛破肚,他也救得回來。面前的兩尊元嬰期怪物突然就被斬殺,也被后面的怪物分食一空。但轉瞬之間,又有新的怪物填補縫隙。
咆哮聲中,蘇君宇大吼:“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項琪哈哈大笑——盡管傷到肺腑,她還是很開懷的樣子。展開劍術與那頭被蘇君宇打殘的怪人僵持的同時,她笑道:“沒什么,總覺得…早該說了不是?”
她是什么樣的女子?扭捏?害羞?不存在…不,不應該存在的!
蘇君宇在沉默中再度斬殺一怪。然后,他道:“現在?”
“現在。”項琪嗤笑:“早幾天你也未必有機會。”
“啊?”
“看在你沖過來的份上,給你個機會而已。”項琪臉有點紅,不過被污血掩蓋,看不出來。所以,她干脆大聲道:“我才發現,其實你也挺不錯的!怎么樣——給個準啊!”
蘇君宇劍光大熾,短暫的一圈一圍,劃出疆域。與此同時,他轉過身去,飛快的抱了項琪一下。
“我覺得…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這種事很自然就能成吧?”
然后,再無其他話。
項琪奮力蹬開那半殘怪物的胸口,一劍斬落對方頭顱,大笑:“呸!”
兩人在怪物堆之中奮力搏殺。
就在這時,豆莢炸裂的聲音突然出現了。
那不是一聲,而是無數聲音層層疊疊的結果。仿佛整個第二圈層內,無數豆莢在同一時刻同時綻放。
“終于成了嗎?”宗路拓衰弱至極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作為計劃的制定者之一,他當然知道這是什么。
寄生之種——當然,這只是暫定名,是艾輕蘭依靠化形法器以及一路走來的積累,臨時調制出的特殊植物。
這些新的豌豆藤都一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能夠在生長的過程中分泌出多種生靈源質酶——這些生靈源質酶針對的底物,就是已知范圍內的類抗靈素物質。
換句話說,就是——妖血。
在分解了妖血之后,被血煉法耦合在血液之中并初步煉化的血煉妖力會再次失控。
而所有改造人的身體內部,都存在著血煉法的痕跡——梅歌牧的改造手術,都是在艾輕蘭的技術基礎之上開發的。
換句話說,這些藤蔓,就是這些怪物的——克星。
所有怪人都被豌豆種子砸了個劈頭蓋臉。種子一觸及對方體表的血污,就立刻破開種皮,吐出葉芽。極少數直接射入對方體表傷口的豌豆種子,甚至直接生根,瘋狂的吸收對方體內的妖血!
而今法修們早有準備,在聽到豆莢炸裂聲的瞬間,就已經拼命運起自己的根本法力,演化出厚重罡氣。
這就是這寄生之種最大的缺陷了——它很容易就被擋下來。只不過由于異種靈力存在,護身罡氣極度消耗法力,所以一般情況下,根本不會有人刻意去頂起。
另外,豌豆種子也沒辦法刺破皮膚。所以,蘇君宇就必須在每一個怪物身上都開一個口子——借助自己強大的戰斗力與身法,在對方進入第二圈防線之前做到這一點。
而現在,所有的怪物都陷入了痛苦之中。刺入身體的藤蔓限制了他們的活動,而被分解的類抗靈素物質,使得他們的力量陷入了極大的混亂,他們等若是體內引發了小型的走火入魔。
就連那肉山巨魔不斷蔓延的血海,也被藤蔓吸收,化作藤子的全新養料。
項琪大聲歡呼,卻很快吐出一口血來。而蘇君宇則飛起幾劍,逼退了幾個怪人,然后俯身查看段小川的情況。
然而,這位才接上手腳沒多久的焚金谷修士,帶著再一次殘缺的身體,死去了。他早就停止了呼吸。
蘇君宇悲憤交加。他站起身,看著陷入痛苦的敵人。這些都是不懼死亡的傀儡生物,是死人。但是,在被徹底毀滅之前,哪怕是這樣的寄生之痛,哪怕是走火入魔,他們也不會停止攻擊。
只不過會稍稍遲鈍一些而已。
“殺!”不止是何人開頭,一聲混合著振奮的悲憤吶喊出現。
“殺!”平素清凈、平靜的路小茜抽出長劍,激發天劍劍氣。
“殺!”往日一團和氣,乃是同輩之中第一好好先生的辰風發出吶喊。
“殺!”艾長元咆哮。
“殺…”就連進氣多出氣少的宗路拓都擠出一聲戰吼。
蘇君宇忍不住大聲應和:“殺!”
還能說什么?殺吧!
戰事依舊激烈。如果之前的惡戰是仿佛要在瞬間里就摧毀一切的爆炸,那么現在的怪人,就仿佛無明的烈火。不會有聲音,甚至光也不是很明顯,但是,它卻依舊會焚盡一切。
但至少,現在它還不能“炸毀”所有人。
左右不過是一條命,左右不過是百把斤的血肉!就算將此身耗在這里又何妨?
時間…只要能夠贏得時間…
用自己的性命,將這第二圈防線化作一道死亡的磨盤,將所有的怪物牢牢牽制在這里。只要王崎能夠破關而出——只要能夠拖到王崎破關的瞬間,那么剩下的伙伴就有更多的生機。
而隱隱之間,眾人又不約而同的產生了同一個想法。
其實…哪怕自己死在這里了,又怎么樣呢?
至少…至少…若是能夠讓王崎破關而出——能夠讓王崎帶著那樣的理論重返地面,那他們死了又何妨?
那樣的突破,已經幾百年未見于仙道了!
殺吧!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這十三個最精英的修士,用自己的血肉搏殺出來的。
在激戰之中,項琪再次首創,一邊臂骨粉碎。蘇君宇突然后退兩步,拉住了她的手。
認識了十幾年,相交卻只有片刻。若是只有那一抱就死了,那蘇君宇不會甘心。反正對于他如今的境界來說,哪怕是單手縱劍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兩人十指相扣,背脊相抵,在這殺場之中屹立。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一件有可能踐踏掉他們前方搏殺的事情正在發生。
劉括自己想想,都忍不住想要笑。他知道,青瓦鬼絕對沒有救援的意思——他很清楚,梅歌牧和無名大人之間似乎存在著什么分歧,或許自身的存在都已經被遺忘了。
所以,青瓦鬼剛好攻擊到這一片,然后又剛剛好切斷艾輕蘭感應的時間,可能性有多小。
他都覺得自己幸運,幸運到——幾乎忍不住笑出來。
不就是被主子遺忘了嗎?不要緊…反正他劉括的歸宿已經訂好,就必然是六道輪回法界,也只能是六道輪回法界。他必然是要歸于“偉大意志”的。
而他更清楚,“偉大意志”的核心——梅歌牧,對王崎有著異樣的執著。
只要殺了王崎,他作為“偉大意志中殺死王崎的部分”,必定會占據重要位置。
一定要這樣啊…
他如此想著,用一條胳膊拖著自己,進入了角斗場的核心部分。
地面上的血污污了他綁縛傷口的繃帶,他已經變得如同乞丐一般。但是劉括從腰間摸出了一塊尖銳碎石。
在對方突破的關鍵時刻,將這碎石插入對方的要穴,就能夠將對方重創!
此時,王崎雙目依舊混混沌沌。突然,他眼前燃起靈光,臉上綻放真心的微笑,似乎心有所得。
一股玄妙至極的氣質從他身上透出。
劉括知曉,這是最后的機會了。他一步步的爬向王崎,同時看向上方。從偷聽而來的對話中,他知道,這就是王崎的元神法。他想要找出弱點。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正面對的那面墻壁——布爾巴基學派同調、上同調、群論發展出來的艱深理論。
不過,這部分實在是太過艱深了。劉括很快就覺得頭腦發暈,避過了這一面墻壁。
然后,是第二面墻壁。
“嚯,將粒子當做是一維的…‘弦’?有點意思。”他微微一笑,爬行的速度卻慢了下來。
他到底還是今法修,哪怕因為絕望而投靠梅歌牧,哪怕意識被做過手腳,他終究會因為“知曉”而開心的。
他越看越投入,也就越爬越慢。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他就完全停止了爬行。
不止如此,他的身體漸漸開始顫抖,腦門上開始暴汗。
這一刻,劉括從未如此詛咒過自身的瀕死的身體。他根本就沒有腦力思考這樣艱深的內容。但是這極美的模型,卻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忽然,劉括發出如同傷獸一般的哀嚎。
沒有了。
后面的內容,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