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重重疊疊的傷痕讓朱閣宏不堪入眠。在黑暗之中,他度之站立,閉著眼睛,就想要瞇一會。但是從不愈合的傷勢卻不肯放過他。疼痛幾乎從未停止,而他還要分出幾分精力關注周圍,還要分出幾分精力去警戒敵人。
在漫長的等待之中,終于放棄了睡眠,開始靜靜的削著樹枝,制造木簽。他用來削木頭的工具,自然是往日從不輕用的愛劍——在這個地方,東西和人的價值仿佛都被抹消了。朱閣宏盡量削得很細。他一邊削著木簽,一遍與對方說道:“喂,這位姐妹啊…”
黑暗之中傳來了一陣蠕動聲。朱閣宏感受到警惕的視線。他苦笑一聲,道:“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試著從這片林子里出去。”
沒有回應。女人從來就不說話。
朱閣宏心中生出了些許同情,他無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樣的摧殘才能將一個修士變成這樣——那個所謂的“角斗場”所經歷的廝殺,大約是他永遠都無法想象的吧?
人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才會愿意永久性的破壞自己與自己所棲身的“社會”之間的聯系呢?失去了社會性之后,人還是人嗎?
這可真是一個悲傷的問題。他想到,自己一個歸一盟的修士,居然開始思考這種問題了,說不定他再在黑暗之中思考下去,出去之后就能夠成為一個…天靈嶺的修士?
嗯,出去之后申請天靈嶺的第二門派身份也不錯…
他想著,繼續和那個女人說話:“我們那天都看到了…其實那片巖石地上根本就沒有敵人。就算是阿史他發瘋了,變成了怪物,那也是在沖進林子之后,才被所謂的劍斗獸給抓住,殺死…”
“所以,我們可以推測…這個地方,雖然是某種‘圣地’,邪氣不入。但實際上,那種‘邪氣’對于我們的敵人也是致命的。因此…”
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這一場行動了。他只能說道:“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離開這個林子。在這里呆著死路一條,只有出去才有一線生機。”
沒有回話。這個女人從來就是這樣,說什么都沒有回應。他幾乎已經放棄與對方交流了。但是,心中的一點同情卻促使他這么做。
就像自己長期不說話就會發瘋一樣,這個女人…若是一直跟她說話的話,她總會開口的吧?
在削好了十根木簽之后,他開始在木簽之上刻畫紋路。在這種詭異的靈氣環境之下,幾乎所有的符篆都失效了。但是,若是符篆是針對“自己”的話,插入體內之后倒是還能運轉。
這些就是他封住自己法力的道具。
“那邊還有一條大裂谷呢,興許…那邊有出路?當然,也有可能說,那個大裂谷之下隱藏這一條惡蛟,我一往哪峽谷伸頭,他就會突然出現,咬掉我的腦袋。但是…這個可能性終究是低了一點,對吧?哈哈哈…”
“哦哦,我也知道,我們現在這個情況,根本就算不上‘尋常’。但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好了。”
“如果用‘求道’的思路來看的話…”
“‘我們在黑森林里面可以活下去’的猜想也已經被推翻了。繼續呆下去,不是被劍斗獸殺死,就是死于什么毒蟲…”
“我也知道啊,出去就是死。所以我得先想辦法封住自己的法力…”
說話之中,他決絕的,不給自己反應機會的,將一根木簽插入自己身體。
“唔…”
壓抑的痛呼只持續了一瞬。
“看起來是有效的…”
朱閣宏的聲音當中透著一股虛弱,似乎已經被什么東西掏干了精神。
然后,又是沉默。
朱閣宏已經失去了交流的,那女人則根本就不像交流。沉默,死寂的沉默。
黑暗如同油膩一般裹在兩人的精神之上。
“啪…”
突然之間,枯枝斷裂的聲音傳來!
有人踩斷了枯枝!
有什么東西!
朱閣宏立刻一個閃身,將女人摔在自己身上,然后發足狂奔。衣衫撕裂了風,他拼命的包。但是如同瀝青一般的黑暗卻根本化不開,仿佛他往哪里跑都是一個樣的。。
女人發出一聲沉悶的痛哼,似乎有什么傷到了她。朱閣宏的心一緊,急忙運轉法力。默運真訣,結合了焚天府一些功法的天歌行法力蒸騰,元丹騰起雷霆元磁之力,轉化成恐怖的火勁。他一手持劍,一手護著女人。然而,他的肩膀忽然就挨了一下,似乎被帶走了一塊肉。
疼痛之中,他本能的揮掌。走空的掌力在空氣當中帶出一絲靈光。借著這光,他看到了…
黑色的、半透明的牛!
虛體?
天歌之變,熱磁變!
體內早已準備好的雷法驟然打出,只見虛空一道霹靂,也不見火花四射,那轟鳴爆響就將黑影轟散。
而在這個瞬間,他接著靈光,看到了更讓人驚悚的一幕。
更多的黑影正在黑暗之中窺伺二人。它們依托怪樹,遮掩自己的身形。
朱閣宏頭皮發炸,天歌行法力流轉到長劍之上。這門功法對付鬼物這類殘留的魂魄場也算是極為拿手。只見他上下翻飛,元磁劍光連綿不絕,幾乎幻化成七色極光劍氣。
而在黑暗與明亮的交替之中,他不斷的受傷,也不斷有虛影傷在他的手上。
終于,天邊隱現紅光。那是靠近樹林邊緣的征兆了。
朱閣宏奮起余烈,撐起元磁罡氣,并去除了目前。
然后,對著自己狠狠刺下。
一根,兩根,三根…
每刺入一根,他的氣息就弱三分。實際上,這個時候他的戰斗力還沒有半份減弱,只不過內外聯系被木簽的封印隔斷了。他設計的封印極為巧妙。在這一整套木簽插入之后,所有的封印符篆就會借助他的經脈開始共振,然后形成一套類似于陣法的效果,完成最后的封印。但實際上,只有最后三根木簽刺入的時候,他才會開始喪失戰斗力。
還剩…還剩四根…三根…
這個時候,朱閣宏的動作突然慢了一下。
——等一下,這個女人…
朱閣宏的封印之法,只能針對他自己的法力。實際上,他是打算等這個女子清醒之后再讓她自己設計封印的。而現在肯定是來不及了。朱閣宏自己的法力也是日漸耗損,早就不復最初的圓滿。而這個女人是與他同級的修士,有因為修士內部的廝殺、角斗而對他充滿戒心。若是他強行封印這女人的法力,能不能成功不說,只怕這女人會拼死反抗。
到時候,說不定就是兩人法力對沖,雙雙筋脈寸斷的結果。
但是,現在丟下這個女人…
那些黑影沒有實體,而且完全是飄在空中,肯定不是它們踩斷的枯枝。而這里的樹枝也是極其堅固,一般的蛇蟲鼠蟻同樣沒有這種力量。在已知范圍內,只有一種生物會踩斷枯枝。
劍斗獸——那個“幕后黑手”的手下!
“可惡…喂,女人,我求你了,好歹是一起相依為命十幾天的關系,這個時候你就清醒一點吧!喂!”
朱閣宏悲切的呼喚,卻沒有傳到女人的心底。她幾乎是一動不動的,如同死人一般。
“好吧,話本故事里將的事情也不完全都是真的…”朱閣宏沮喪的放棄了這一舉動,舉起劍來:“什么深情呼喚,什么生死羈絆,都是假的…”
地面震動,泥土的碎屑微微離開地面。
劍斗獸要過來了…
“現在把你放下來的話,就等于是害死你——不過事先說好啊,我要是真的打不過的話,那我肯定會逃到巖石地面上去的…別怪我,千萬不要怪我。”
遠處,怪樹倒地的聲音不斷響起。
根據他的經驗,劍斗獸都是體型越大就越強的怪物。這怪樹之間縫隙可以容兩三人并排走,但是那個怪物卻不得不一路將樹木撞開,可見其身形巨大。
——這頭劍斗獸至少有元嬰戰力!!
這時,一種類似于猿猴的聲音突然從裂隙之中傳來。許許多多的黑色人形生物從裂隙之中竄出,迅速占領了地面。他們很像是人,但是頭骨卻長在外面。
“我…”朱閣宏幾乎罵了出來。這下連退路都沒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喂,女人,和你死在一起,總不能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喂?”
絕望之中,朱閣宏吶喊道:“女人,至少最后說一下你的名字啊!”
他揚起劍。劍鋒所指的方向,樹木依次倒塌,一個身著重甲、手持巨斧的灰色蜥蜴壓低身體沖了出來。
“體型較大,有可能施展不開…”
朱閣宏也壓低了身體,準備與這一頭劍斗獸以命相搏。
就在這時,血色靈光沖天而起。
一個身著青色衣袍的女子突然出現。朱閣宏注意到,她的領口繡著金色的雙螺旋線。這標志蛇他的身份。
邪異霸道的血色靈光砸得那劍斗獸不得不連連后退。而朱閣宏也開始腿軟。
——被侵蝕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