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歌牧自己恐怕也想不到,自己臨走之時,干脆的拋棄掉的洪天大君數百年經營的關系網,究竟給人族帶來了多大的混亂。他再料事如神,也料不到始新妖族和更新妖族兩支被仙天與傳法仙人稱之為“遺族眷屬”的種屬恰好在這個時候回來,又恰好為仙盟帶去了原本不存在的“外交壓力”。這甚至斷絕了仙盟施展雷霆手段割裂自己內部不穩定因素的條件。
在這困境當中,一張名為“封神榜”的大網重新緩緩落在人族頭上。與此同時,神京特區在封閉了數年之后,第一次對外開放,另一股力量正在緩緩擴散。
統領各地的新設學府的委員,則開始重新編篡歷史教材。而修書的修士,則在做一件千年之前被認為是禁忌的事情——他們在肯定圣嬰教治世八千年的時代里,神州凡塵的穩定性。
某種改革在為自己積蓄“大義”的名分。
只不過在這個時間段,誰也說不上來,這股力量帶給人族的究竟是什么。
與此同時,在數千千米深的地核邊緣,無數“空心石塊”壘成的奇異領域里,一支小小的隊伍正在緩緩前行。
段小川是走得最靠前的人。喪失了一只手之后,他根本無法承擔戰斗的任務,也只能探探路,或者領著凡人前行。
而此時,這一群修士帶著的凡人已經超過了三百人,就算在外面,三百人也是足以引人注目的一支小隊了。而他們周圍,還有三倍于此的戰斗員。這種不知道經過了什么改造的人形兵器,此時正服服帖帖的幫助那些凡人趕路。
他們原本應該是人,但是梅歌牧的改造卻是不可逆的手段,就算是王崎也無法還原他們的意識。他甚至覺得,這些家伙的魂魄,說不定并非如他之前所想,是單純被洗掉,而是被梅歌牧割走了什么部分,作為更強大的改造人的素材。
段小川很平靜的走在最前頭。當他疲乏的時候,他就會嘗試調運呼吸,激蕩自己的血流,從自己的血液當中壓出一股靈力。用這股靈力滋養肉身確實是找死,但是用它來施展法術、輔助行走卻毫無問題。
這也是眾多修士在漫長的半個月里最大的收獲了。
血煉法,還有與之配套的武技、法術。
混世魔王的肉身為艾輕蘭帶去了海量的血肉,也為她施展神通、創造新抗靈素提供了寶貴的素材。隨著那幾日的瘋狂施展,艾輕蘭在“化形”一道上多了幾分經驗。如果此刻回到地面,那“妖女”就不再是單純的形容詞——她完全可以不走元神法,直接變成化形期大妖。
而巨量的新抗靈素,代替妖血,成為了血煉法的源動力。它源源不斷的吸附進入眾人體內的異種靈力。之后,血煉法又將這靈力激蕩起來,完成初步煉化與指揮。眾人可以通過自己的意志排出這種要人命的仙人力量,更可以仗著它來傷敵!
實際上,沒有什么妖血的效果能夠比過在這種環境之下的新抗靈素。在原有的天地當中,注入修者體內的妖血根本就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任何人都不得不面對“妖血劣化”的局面。可抗靈素原本的功能就是耦合異種靈力——偏偏在這里,異種靈力是源源不斷的。
短短幾天功夫,澎湃的血煉妖力,甚至就超過了眾人原有法力的程度。
如此可怕的“武器”,又怎能不找敵人來試刀?
而這里最不缺的,就是敵人。
每到一個區域,眾人就能夠尋到一個小小的村寨,一支駭爪魔門的人馬,還有幾個結丹期乃至元嬰期的怪物。
而那些怪人與這些當世天驕們接觸的唯一結果,就是“戰”!
半個月,大小數十戰。
原本的武技經過改造之后,開始變得適應新的血煉妖力。原有的法術經過有限的調整之后,也開始容納血煉妖力的存在。
身上靈力場的變化,也引發了“外在氣質”的變化。接受了血煉法的諸多今法修們,身上都多了一股攝人的危險氣息,仿佛“毀滅”與“死亡”的化身。
另一個修士拄著拐,在空中靈活的跳躍幾次,然后落到段小川面前,到:“段師兄,我來跟你換班。還有,王崎師兄讓你去一次。”
戰斗,自然不可能不受傷。不同于外面,受傷了可以輕松用法力催動肉身生長,斷肢再生。在這里,眾人甚至沒法修補自己的傷口——用血煉妖氣修補自身,就等于讓自己朝著怪人異變。而將寶貴的原本法力用作修補傷口,大家又都舍不得。
包括王崎,十戰之后,人人帶傷,人人掛彩。
哪怕是有命之炎護體、哪怕是致命傷也可以恢復的辰風、艾輕蘭也不例外。
而這個吳安杰,甚至在一次戰斗之后落下殘疾。
只不過,也正是因為一場接著一場的血戰,所以這些生于太平盛世、從未直面過生死的年輕修士,終于有了幾分萬年之前“修士”特有的氣質。
段小川沉默的點點頭。他以一個古怪的節律呼吸幾次,血液激蕩,些微靈力叩動心臟,然后激蕩起更強的靈力。“妖血”泵入肌肉,隨后,他的體表激蕩出血色的電光。段小川沉默的看了自己失掉的手臂一眼。血煉法的行布,靠的是血管和肢體。自己傷了一臂,在這方面根本不能和同僚相比。他自然也就沒有太多戰斗力可言。
他任由這充盈到極點的力量將自己帶起,落向隊伍的最后面。
有三十幾個戰斗員抬著一塊大木板子。這塊木板是用村民攜帶的木板拼起來的。木板之上刻有三層隔絕陣法與三層穩靈陣法,層層套嵌。在戰斗員人數有多余之后,王崎就做了一套這種板子,為自己這邊布置一個“基底”。在這里,所有人都能得到補給——雖然他身上的御流五不夠全部結丹期修士消耗,但還是一股必不可少的力量。
而現在,王崎就在這個板子上面懸浮著。
他本人據說先天就容易暈船,坐在木板上讓眾人抬著,分外不自在。時至今日,眩暈感已經不至于讓他抑制不住“嘔吐”的欲望,可對王崎來說,減少一分生理上的不暢快,就是增加一分思維上的專注。
此時,也沒有人指責王崎“臭毛病”以及“浪費法力”了。
他們此時此刻之所以還能抵抗,都是因為有王崎在。如果不是因為王崎的神瘟咒法控制住了練氣期的戰斗員,眾人未必能夠有余裕摸索自己的修法。而也正是因為有王崎在,所以眾人才能夠如此迅速的從自己原有的手段當中摸索出能夠嫁接到血煉妖力上的手段。
王崎好像是做慣了這種事的。
段小川進入了陣法的范圍之內,較為正常的靈氣環境讓他感覺到一陣舒暢。他叫道:“王崎…師弟,我來了。”
能夠參與爾蔚莊論劍,絕對都是天之驕子。段小川也有傲氣,雖然王崎這些日子做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年輕人的某些小小心思,卻讓他不愿在“稱呼”上也低王崎一頭。
王崎點點頭,道:“吳…哦,段小川師兄。還是照例問一下,今天你身體如何了?”
雖然王崎只是看了段小川一眼,但是段小川卻感覺到了一絲“恐懼”。在混世魔王戰之后,王崎幾乎沒有出手,做得最多的也就是使用神瘟咒法接管駭爪魔門的戰斗員。因此,誰也不知道他在血煉法上取得了什么樣的成就。
但是,他是眾人之中第一個修煉血煉法的。這個瘋子,根本就是拿自己驗證自己的創造。所以——他想必是很強的。
“感覺很好。”段小川揮了揮自己僅有的一只手,然后點了點自己的眉心:“血煉法讓這兒的那種異樣感消失了,這些日子我也沒有出現新的幻覺。”
眾人都知道王崎最在意什么。雖然理論上,新抗靈素這種生靈大分子沒有越過腦血屏障的可能性,但王崎卻始終擔心著什么。每次問問題,這個都是重中之重。
王崎點點頭,又問了幾個關于血煉法的問題。最后,他問道:“唔,你今天又有什么新的招數嗎?”
段小川看了看自己斷掉的臂膀,冷笑:“一介廢人,還能領悟什么武技不成。而且,這鬼地方物性鍵都怪怪的,焚金谷針對外界的法術幾乎全部失效。”
王崎搖搖頭,道:“可以了。”
見他又要神游天外,段小川皺眉:“王師弟,按照那個謫仙給的地圖,我們的目的地可不遠了。如果還是之前的做法,不欲這些凡人卷入戰斗,那至多一個時辰之后,你就應該出發了。”
王崎一怔:“快要到了?”
——已經是這個時候了?
——梅歌牧地圖上標明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段小川點點頭:“是啊,你還沒發覺嗎?”
“這個區域,還沒有遇到駭爪魔門啊。”
段小川抱住膀子:“這里根本就沒有駭爪魔門的蹤跡,也沒有村落——我總感覺,這里大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