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王崎突然覺得有些冷。這是一種莫名的預感。它和所謂的“本能”、“直覺”很像。但是王崎清楚,自己并不會產生這樣不理智的感情。或者說,只要他沒有全心全意投入思考,而是收束自己的意識,那他就不應該有這種“直感”。
而“那種感覺”,其實也不是“直覺”。
它就好像是…某一個外來的信號直接在自己魂魄內新生成的刺激。
“怎么了?”宗路拓見王崎突然停下來了,不由得問道:“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王崎搖搖頭:“距離下一個地點還有多遠?”
“如果保持最小消耗的話,憑我們的腳力,大概需要三分鐘。”
王崎點點頭:“你先過去,三分鐘之后我就跟上。”
他揮揮手,似乎不想解釋什么。
等到宗路拓一個人走后,王崎才閉上眼睛繼續感應。
“那是什么?”
一段未知的信息居然直接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那不是錯覺,絕對不是。對于我自身而言,數秒鐘之前所有的念頭都能回憶起的…那個感知,確實是在的。”
在修煉虛實兩相修法,完成我法如一之后,王崎某種意義上就如同算器一樣在思考著。因此,那絕對不是錯覺。
——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神靈庇佑一樣…
作為一個死硬的理性派,王崎說“冥冥之中自有天佑”,就絕對不是比喻,而是說明他真的覺得有一個被稱為“天”或者“神”的客觀存在的機制在對他產生作用。
“這是…”
“難道說,四十九道還有類似于‘天啟’的機制?這是為了做什么?”
王崎敲了敲自己的肋下——埋入戒指“數學”的地方。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嘆息:“我靠…要是我七歲聽老頭講課的時候認真一點就好了。”
這個時候,要是有個對古法有深入了解的人在,那很多問題或許就不是問題了。
王崎搖了搖頭,繼續思考:“剛才的‘警覺’不知道是如何產生的。可能性有三種,一,來自四十九道的影響;二,我虛實兩相修法走火入魔;三,某種未知的神瘟咒法發作。”
“從我一直以來對自身的監控與五德之力的蕩滌來看,二的可能性不大。而從梅歌牧實際水平來看,三的可能性也很小。所以,最大的可能性還是四十九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是有對我不利的要素在前面嗎?”
“由于不知道四十九道真正的能力,所以也不好確定之后的事情,不好確定這個負面的感知是指向哪里。看起來,也只有小心了。”
王崎思考片刻之后,再次加速,追上了宗路拓。
“怎么樣?”
“也不是這里。”宗路拓敲了敲周圍石林:“我感覺應該沒有空洞的。”
有一些地方因為地形的原因,沒法靠那些沒有靈智的戰斗員探明。而王崎又讓宗路拓做了一次篩選,選出其中有可能存在“出口”的位置,然后由王崎算出最優路徑,逐步排查。
這片石林和一片建筑群融為了一體,大約是因為兩億年前跌入巖漿的時候這里的防御機制就瀕臨崩潰吧,這里巖漿形成的石林異常復雜,幾乎可以說是“鏤空雕塑”了。從火成巖上“流淌”一般的脈絡,王崎可以想象,當年那些巖漿仿佛就是在一片片看不見的壁障之間流淌。
“走吧,去下一個地方。”
宗路拓嘆息:“多好的地方啊——走吧。”
王崎注意到了他的措辭:“好?”
“只是感嘆一下罷了。”宗路拓放緩速度,稍微用腳尖踢了踢地面:“我們這些日子遇到的全是火成巖覆蓋在大地上形成的地貌——看不到兩億年前龍族文明是如何影響大地的。”
“嚯,這也是你的研究方向?”
“有所了解罷了。”宗路拓回答道:“生靈是會影響大地的——生靈圈是會影響巖石圈的。化石、風化、沉積巖,都是生靈留下的痕跡。而文明則更進一步。光是火的利用,就會使得碳元素分布呈現不同。礦石的采集、搬運,作物的種植,建筑,乃至干涉的風水、銘刻的符篆、布置的大陣——這些都會在巖層之中留下痕跡。”
“龍族,始新妖族,更新妖族,他們文明的歷史,也是地質年代歷史——甚至還有人提議,將八萬四千年前的時代和現代,統統定義為‘人族紀’。”
王崎失笑:“人族紀?這名字還真是張狂…”
“始新紀和更新紀同樣是以某一期文明為基準來劃分的。”宗路拓道:“這沒什么好奇怪的啊?文明本就是對地質影響最大的因素之一——唔!”
王崎冷不丁的一記手刀砍了過來。宗路拓腿朝天的栽倒在地。他跳起來就要翻臉。王崎止住他,道:“我去…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文明果然是對地質影響最大的因素,沒有之一。”
越過一片石林的時候,異常的光亮出現在兩人面前。在遠方,一座倒懸的宮殿分外耀目。它倒掛在穹頂上,似乎那個穹頂才是“大地”——不,不對,王崎他們現在頭頂上的穹頂,還真有可能是一片大地。這座圣殿仿佛是由無數大小不一的圓環壘成的抽象風建筑,倒懸的宮殿之上,還有一個陌生的印記。這座宮殿放出湛湛靈光,撐起了穹頂和大地。而宮殿的背后,則是一片耀目的金紅。
那是——巖漿。
看不見的墻擋住了巖漿。在目力不可及的遠方,耀目的金紅蠕動著。而那座兩億年前的古老宮殿安撫了地幔深層的狂暴力量,讓它化作照耀洞窟的柔光。
“這…這…”宗路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手按在巖石上,閉著眼睛感知地震波。只一秒,他就睜開眼睛,道:“這樣的波動——錯不了,這就是兩塊區域碰撞的地方!”
“一定是那座宮殿,它殘存的力量緩和了兩塊大陸的撞擊,但是地幔的高壓使得兩塊大陸無法分離,所以就有這樣的奇觀!”
宗路拓手舞足蹈,想要沖向那座宮殿,卻被王崎一把拉住。
王崎道:“蠢貨,仔細想想,這么重要的地方,對方不會設置一點兵力嗎?”
“啊?哦,也對。”宗路拓皺眉:“可我們怎么判斷那里面有沒有敵人?”
“不用判斷。”王崎指了指遠處地面上:“看到沒有,那里有點綠色,還會動。”
宗路拓點點頭。
“你要是謫仙的話,在用活人做實證的同時,種點植物玩玩還不是美滋滋?”王崎道。
“為什么不是原生物種?”
“如果是兩億年前留下的孑遺物種,而且在這么多年的演化之中適應了環境,那這里早就該被占滿了。”王崎哼到:“連有光的地方都沒有長滿,這邊也沒有留下什么生長的痕跡。我敢打賭,這絕對是謫仙帶進來的。”
兩億年前的高靈大滅絕,將這個星球的生物滅得連個活的細胞都不存在,這里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現生靈?
“現在怎么做?”
“你先回去,將那些村民叫過來。”
宗路拓吃了一驚:“什么?叫他們過來?”
“那些村民和我們不一樣。從村子出發走到這里,少說也要三天左右。我們若是打完了這里再過去叫他們,說不定等再過來的時候,這里已經刷出新的守關者了。”
宗路拓皺眉:“刷出…”
“就是新的守關者被派過來的意思。”王崎語氣之中沒有絲毫動搖:“所以,你先過去,將他們叫過來,然后,等那些凡人到這里只有半天路程的時候,你再帶上龔德勝,快速過來。”
“另外,從村子離開之后,你一路上走幾個小時就吹一次這個。”王崎又甩出了一枚哨子:“這枚哨子會將我之前放出去的所有戰斗員都叫過來。”
“集合所有的力量度過這一關先吧。”
宗路拓點點頭:“那你呢?”
“守在這里。”王崎道。
宗路拓臉上露出堅毅之色:“那你小心。”
等到宗路拓走遠之后,王崎才露出放松的神色。
——他單純只是不想跑而已。
“大約要等三天的樣子。這三天,正好平心靜氣,將之前沒能做的事情做了。”
王崎找了個舒服的角度靠著,腦袋枕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手里則拿著兩塊透明晶體,用法力緩緩研磨。
他要做透鏡,組成望遠鏡。在地表上,修士不是使用靈識就是使用光學法術,幾乎用不到“望遠鏡”這玩意。但是在這種法力無法外放,靈識無法探出的環境下,望遠鏡就很有用了。
隨著研磨的專注,王崎心中雜念漸漸消失,心靈平靜了下來。
然后,他起身,找出一張紙,刷刷的寫了起來。
“關注文字本身,而不思考句子的內涵…”
“這只是默寫而已…”
只寫了幾句,王崎就停了下來。不是難以為繼,而是他怕自己繼續寫下去,就會開始思考內容。
然后,他繼續研磨鏡片,靜心。
重復這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