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由“啊”“哦”“呃”“咿”“唔”“吁”六個韻母組成的詞句在空間雖然因為復雜地形導致多重回音存在,雖然因為空間中布滿了的異種靈力而導致聲波的傳遞過程都有些詭異,但是王崎卻依舊能分辨出其中有意義的句子,然后將之解析出來。
或許,這就是“語言”本身的神奇之處了。說話者的動作、神情等附加的因素,或許能夠為自己的話語賦予更深一層的含義,但無論是語調、音色或者音量如何變化,句子本身“字面上”的意思是不會改變的。
壓縮在單調語句當中的復雜靈犀,經過王崎預先設置好的算法解讀之后,開始變得具體起來。“相對位置”“高度”“移動次數”“與原點王崎之間的絕對距離”四個最重要的數據奠定了一切的基礎。而根據預設軌跡的修正,還有每一次的對比,不斷的進行修正。很快,王崎就計算出大致的地圖。
他最后取出一張紙,在紙上飛快的畫著。他繪畫的方式也與尋常繪圖完全不同。一筆從左至右瞬間劃去,就像在圖紙上畫一幅畫般,一次將同一列上的部分“黑點”描出,然后又從左至右重復上一動作——就像地球上常見的打印機一樣。
此時,王崎腦海中的“圖畫”,已經與過去有了極大的差別。常人的視角,看圖就是圖,看畫就是畫。但是,王崎卻已經能夠脫離尋常的“視角”,看到更深層的“幾何”、“概念”、“結構”。他完全可以用計算機的方式理解“圖畫”,然后用人的方式將之“表達”出來。
很快,一張圖就被繪制了出來。只不過,這張圖上卻存在著若干空白之處。
“畢竟,那些玩意的智商有限。”王崎如此解釋道:“無論是誤將回聲當成同伴的傳訊,還是其他的誤判,都有可能讓地圖出現錯誤——別的不說,光是他們‘話’里的前后矛盾就不止一處了。所以,還是有些區域是無法探明的。”
宗路拓愣愣的點點頭:“哦…”
“然后,你看看。”王崎將這張紙甩在宗路拓面前:“假設啊,假設。這鬼地方都是火成巖,全部都是巖漿凝結而成的,那這張圖上,你能不能看出‘洞穴’存在的痕跡?”
王崎將他對這里成因的猜測解釋了一番之后,宗路拓立刻搖頭:“這不現實…按照你的推論,這個鬼地方形成的原因,本就是非自然的。也就是說,常規的火山巖洞形態根本就不能套在這里…”
王崎搖搖頭:“那只能希望…這些洞窟之間彼此是有聯系的了吧。如果那個混賬——那個幕后黑手和我們之間隔了一層巖漿,我可游不過去。”
在如此強大的異種靈力之下,尋常地火被強化成龍炎或者陰煞真火之類的玩意都有可能。
“那些被你稱作戰斗員的怪物,很弱。”宗路拓道:“所以應該有可以利用的移動手段…”說道這里,他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王崎,然后問道:“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誰?”
王崎點點頭:“沒什么可說的,和他打過一次——一個謫仙而已。沒什么可說的。”
宗路拓頹然坐地:“謫仙啊…謫仙啊…真是搞不明白,謫仙為什么非要和我們爭持呢?為什么不能和我們坐下來談談?仙人有著我們所不能企及的眼界與能力,而我們,想必也有一些仙人需要的東西。為什么大家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呢?”
王崎咧嘴:“如果不是現在我們算一班的,我說不定會一劍劈了你。我不否認,謫仙里面存在一些向善的,存在一些能夠溝通的。但是,絕大多數謫仙,都是想要在這方天地上啃一口就走的玩意。對于咱們來說,他們就是蝗蟲啊,你會和蝗蟲講道理嗎?”
“我也不敢相信,你以前可也被人視作謫仙過,雖然你那是冤屈,但我起碼以為你會感同身受一點…”宗路拓神色低沉:“而且…咱們也不能說這顆行星就是咱們的吧?”
“這么肯定?”王崎挑起眉毛。
“在清醒之前,我做了個夢。在我的夢里,神州上的一切都死了。一種被稱作‘死之大道’的本源展現出來,然后與屠戮神州的不可名狀之物廝殺。”宗路拓道:“神州生靈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斷絕了…我不能肯定我們算什么…而且,就算是星球土生土長的,又真的能對它宣誓主權嗎?真的從沒有星球之外的東西影響過我們嗎?”
王崎嘆息:“你小子…個沒完啊。說吧,這次又是什么顧慮?”
“你知道生靈分子的手性嗎?”
來自自然生靈的物質,其每一種物質的手性都是固定的,氨基酸一定是左旋,糖一定是右旋。可在人工合成的情況下,左旋葡萄糖非常常見,右旋氨基酸同樣數量繁多。可以推測,在無生命的自然環境之下,左旋化合物和右旋化合物應該是同樣繁多的。而如果血脈之中存在兩種手形結構,雙螺旋結構就無法匹配成功,今日眾人所熟知的生靈應當完全不存在。
或者,在靈氣的神棍作用下,兩種手性分子都能各自形成生命,那神州之上,也應該是“左旋氨基酸右旋糖族”有“右旋氨基酸左旋糖族”同時存在。卻相互之間無法成立捕食關系的兩套生物圈共存模式。
但為什么只有左旋氨基酸和右旋糖構成了生物?
“通常的解釋是,某種手性分子過量存在,導致了其中一種手性分子在物質的比例當中更占優勢,于是這一類手性分子形成生命的概率更大,生命也就會順應自然的偏向這種分子。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山河城就是在尋找地質證據,證明幾十億年前有一個攜帶大量某種手性的物質的小行星光臨神州——順便一說,我父親入門之后,就為這個猜想挖了一百年的坑。而玄星觀則有更加驚人的猜測——他們甚至覺得,這種‘單一手性分子占優勢’的局面,其實在神州誕生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他們預備觀測天河之心,看看是否是天河本身導致生靈如今的局面…”
“生靈的種子,本身就未必是來自于星球本身。”宗路拓繼續說道:“你可以想象…幾十億年前,一批左旋粒子在一顆小行星或者一道宇宙射線的護送下,來到了這顆星球。它的到來,使得‘左旋’占據了絕對的優勢,某種自組織形式開始出現,生靈開始誕生——但是它血脈的‘骨架’,卻始終是那一批來到這顆星球的‘左旋’分子。這一批左旋分子利用這顆星球的物質構建更加復雜也更加龐大的身軀,占據這顆星球,將自身變成‘生靈圈層’。然后,終有一日,這些左旋分子構成的最終產物——智慧生靈,會離開這顆星球,或許還會永久性的帶走一些從這顆星球獲得的物質…”
“從這個角度來看,是不是這些左旋分子和謫仙一樣過分呢?興許那些謫仙清洗生靈的行徑,才是星球本身的期望,才是順應天道?——畢竟我都看到了,‘道’都因為‘死’而顯化了…”
王崎蹲在宗路拓面前,啪的一拳砸在對方腦門上:“我忘了是哪個哲人說的了,有人之所以去愛草原蠻子,為的是免得去愛他們的鄰居——你小子還真有這種人奸的潛質啊?”
宗路拓干脆抱起腦袋:“我只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什么。往日所堅持的“正義”被某種莫名的真相推翻,失去了“大義”的名分,內心受到了無比的動搖。而在這之前,他還身處之前從未遇到過的絕境。當他說服自己接受“人族即使是外來”也沒關系的時候,卻現自己會因為這一條解釋而失去面對謫仙的“坦然”。
王崎哼了一聲:“你今天之所以能夠站在這里,跟我說這些話,是因為你的血——準確的說,是你血中的那些左旋粒子呢,還是因為‘你’這個人呢?”
“你的血決定了你是一個人,但這沒什么大不了。人之所以能夠自稱‘靈長’,便是因為自身那絕的‘智慧’。這不是那些左旋分子能夠決定的。你的心靈,可是來自于更加宏觀的結構。”
“而你既然是個人,那就不要說什么‘站在星球的角度’或者‘站在謫仙的角度’。大地生我養我,可若是后土本身不想要人族存活,那毀了它便是。仙人想要與我們爭吃同一口飯,誰吃不著誰就要餓死,那殺了他就是。道理就是這么簡單。”
說完這句話,王崎站起來,面露不屑:“天真的小鬼,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唔,話說回來你幾歲來著?”
“三十六…”
“唔,當我沒說好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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