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歌牧斜靠在白骨的王座上,面前有一個幻術投射成的影像,手里則有一大盆不止是什么果子的零嘴。他百無聊賴的樣子,正一把一把的將零嘴往口里扔。
活像是對著電視機自甘墮落的廢人。
而他面前的幻術所播放的畫面,正是王崎所經歷的畫面。雖然畫面當中的時間以數十倍的速度進行著,但是,王崎已經很久沒有動了,他自然會覺得無聊,不耐。
“嘖,居然還在反抗。你說你,跟著劇情走一遍多好…”
一個表情呆滯,雙目無神的人走了過來,舉起手。梅歌牧制造的戒指就在那手上。無名仙人的靈識掃了那個幻象一眼,然后道:“你若是真的想要廢掉他的心靈,明明有的是手段啊——上次那個終極侮辱,我看對這種自命不凡的少年正合適。”
“喂,你說,明明知道將肉往尿里泡一泡,煮出來的肉會更嫩——可是有幾個凡人真的肯這么做呢?”梅歌牧反問道:“最后惡心了自己反而不好。再者,我希望的是一個感性自我否定,但是理性還在的天才,而不是被毀了個一干二凈的——不然,我消耗了洪天大君諸多轉劫身幾百年的積累,不就虧大了?”
“現在看了,換了這么個東西,也不算值。”無名謫仙道道:“不過話說回來,你‘之前的幾個’,根本就是走錯了道路啊。他們只不過是在外圍打轉,卻做著顛覆仙盟那個怪物的夢。從他們對仙門還有寂仙毀道寶典的反應來看,這里面的水深著呢。按照他顛覆仙盟的原計劃,頂了天也就是在仙門哪里再讓人殺一次然后接著轉劫——哦,從破理禁錮我分魂的手段來看,指不定他們都困過不止一次了,大約連轉劫的機會都不會有。說起來,他的那些布置,根本一文不值嘛!”
“這才是最悲哀的啊。一個人想要找一個巨人決戰,結果他精英了幾百年,也就讓巨人眼皮上長了個針眼,或者牙疼。痛倒是痛了,可根本不會讓對方傷筋動骨。”梅歌牧點點頭,然后又看了看無名謫仙:“你覺得,你的分魂現在招了沒有?”
“不清楚,我都已經徹底切斷那一縷分魂和我自己之間的聯系了”“謫仙說道:。那一門神瘟咒法,從你的運用上來看,確實詭異,我十有八九抗不下來的。就是不知道他們要以什么形式上手段了。”
“真想看看他們費盡心思炮制完你那一縷分魂之后,發現現在的你其實屁都不知道的時候,那個表情。”梅歌牧像是想起什么有趣之事一樣,哈哈大笑:“浪費了大把的時間,結果只得到了…啊哈哈哈哈哈!”
“也不不能說只有個屁吧。不然的話,我們費盡心思知道的東西,不也成屁了?”
“不只是屁,還是兩億多年前的悶屁、臭屁哩。”梅歌牧道:“天眷遺族費盡心思將那一聲屁掩了兩億年,咱們現在就它放出來…嘿嘿。”
“天眷遺族,哼,那些高高在上,自以為自己能夠左右宇宙的東西。現在能夠狠狠扇他們的耳光,很好啊!”無名謫仙語氣當中似乎帶著某種莫名的憋屈與恨意。
“無論是我一次性全賣出去的反叛者,還是那些‘不該知道的信息’,甚至是你的頭顱,都多少能夠絆住仙盟的腳步吧。希望他們多少能夠自己亂一陣…”梅歌牧嘆息。
潛臺詞——如果他們內部沒有任何動蕩,而是求天眷遺族出手…這邊就算賭輸了吧。
“現在,你總能夠告訴我我們究竟在哪里,然后你真正的脫離計劃又是什么了吧。”無名謫仙也知曉對方的意思。不過,那些“不該知道的情報”,確實促使他下定了決心,要將寶壓在梅歌牧這邊,陪他做這一次“豪賭”。
“細細說來就是…我去!”梅歌牧扭頭看向幻象,道:“居然還可以這樣!”
“繼續呀,繼續讓我享受一下智商上的優越感唄?”王崎拍拍手,道:“體驗幻境就送跳梁小丑服務?嘖嘖,還真是慷慨。”
自稱神靈者道:“你甚至都不敢與我辯論嗎?你看,這不是心虛了?你所信的東西,最根底的邏輯,究竟有推理嗎?能夠得到翔實的數據支持嗎?你…”
“就算我用幾萬字將這個問題從頭到尾說透說開了,我想你個蠢貨也很難理解,覺得我在神神叨叨,不知所云。所以呢,大家天然就存在優劣差距,就嘗試別打什么嘴炮了,丟人現眼。”王崎攤手:“當然,從娛樂的角度來看,我還是很期待你的表演的,繼續唄?”
神靈臉色微妙。他低下頭,用眼鏡的反光遮擋住自己亂動的眼神。
——嘖,我還以為這家伙的性子,肯定會將這個角色臭罵一頓來凸顯自己智商上的優越呢…
——你就打算用這種兒戲的手段弄到資料?
——不不,我只是希望能夠聽到完整狀態的他對我現階段一些疑惑的看法而已。你也知道,我可是準備了許多手段,之后說不定他就沒現在這么理智淡定了…
——很顯然,人家都沒準備和你辯論。
——嘖…是察覺到了,還是不屑于通過碾壓局獲得快感?不過不要緊…
——不要緊?感覺你被徹底的鄙視了…按照你的性子,這不能忍吧?
——本來就是我臨時起意加的一關,有收獲就成,得之我幸。沒有也正常。實際上…這里連同之前的幻境,都是我為了消磨他的道心所做的。
——我總覺得…看這一關的表現,懸。
——我知道他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在哪里。這些我都一清二楚。我給他準備了他絕對不愿意面對的東西…
而且啊,就算這一關他過得去,后面還有的是苦難在等著他!
思維統一之后,神抬起了頭,微笑道:“其實,概率的事情,我并非不能給你解釋。”
“別啊,咱還是來說一說大道的事情?”王崎似乎完全不急了。
神靈微笑:“你知道為什么這個地方會呈現出某個虛構之地的樣子嗎?因為,這里本就是為死者所設,用以彌補夭折之生命的遺憾的——在你心中,自然有一部虛構的作品符合這個‘目的’,所以,這個神奇之地自然會以這種樣子出現。”
“所以,這里的考驗,其實是我這一生的種種遺憾,而我等下就回見到那些無可挽回的遺憾之事,接著要么大徹大悟,要么道心動搖對吧?哦哦哦,之前那個所謂的‘劇情’,也是為了給我種下這類印象?”王崎嗤笑:“這劇本我熟,不知道多少話本都是這樣的…”
神靈的表情稍稍崩壞了一下。這個回答完全不在事先準備的臺本之內。只不過,他依舊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然后,幻術覆蓋幻術。
王崎赫然發現,自己矮了半尺,手腳也略短了點。周圍的景致倒是熟悉。
十年之前,辛岳仙院。
“多么美好的時間啊。”王崎道:“怎么,先要給我放松一下?”
“青蔥歲月,除了清甜,總得有幾分辛辣苦澀。你在這里,結實了你此世最早的一批‘朋友’…”神靈指了指遠處。王崎抬頭,卻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和毛梓淼、吳凡湊在一塊做練習。不遠處,武詩琴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而在一邊的長椅上,蘇君宇和項琪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什么。
一瞬間,王崎確實有些恍惚。
“但是,生命當中的這些遺憾啊,都不值得我去否認‘當下的我’。”王崎無所謂的笑道:“若這就是你調查到的‘生命之遺憾’,那么…”
“不。這只是一個例子。現在的你,輝煌耀眼,但是,美麗之下卻不全是美麗…”神靈走到王崎身后,兩只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喏。”
那雙手又在不停的變沉,變重。王崎想要將之揮開,可他剛扭頭,卻發現那手又變成了兩塊木頭。而自己視線之中,則是一朵白色的絹花。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穿白色麻衣,生麻,縫線出沒有緝邊,裁剪的縫線就露在外頭。這是名為“斬縗”的衣服——最重的喪服。
“我第一次遇到真老頭兒那天?你是想說我踏上仙道就是個錯誤?”王崎嗤笑。
無人回應。
無人回應。
他不笑了。他想要頓住,但是,自己背上的棺木卻一直在將他往前推。
這一幕他記得清楚的。按照自己“家鄉”的風俗,老人出殯,就必須就子孫抬棺、掘墓。若是子孫人手不足,確實可以請外人,但是,墓的最后一鏟子土,卻必須的是子孫掘出來的。而填土的時候,也的是子孫親力親為。
這是王崎遇到真闡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