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常見的仙道盛會的流程不同,現在的爾蔚莊論劍會,是沒有開幕式的——一般情況下。實際上,爾蔚莊論劍,一般情況下就連主題講道和閉幕儀式都不會有。
在仙道盛會中,主題講道與閉幕講道,都是極為重要的,甚至連開幕的講道都是非常有必要的環節。對于絕大多數修士來說,或許這個階段就是老前輩在回顧過去或者展望未來。但是,若是回顧過去和展望未來的,本身就是站在這個領域頂點的人呢?
就比如說,希氏二十三問,就是在這種盛會當中被提出來的。
當然,二十三問這種等級的講演是不常有的,但是,每一次仙道盛會的講演,卻是都需要人去做精心準備的。
在大會剛剛開始提上日程的時候,這種講演的邀請就應該發出去了。而這種準備,往往會持續數年的時間。
只不過,當今的爾蔚莊論劍一點都不一樣。
現在的論劍會,是沒有主題的。或者說,它每一次的主題都一樣。
元神之法交流。
而這種法門上的交流,一般也不是論劍會本身的最終目的。爾蔚莊論劍帶來的“人脈”,才是舉辦者與仙盟之中推動者的最終目的。
打破門派的藩籬,讓仙盟最優秀的諸多年輕人內部形成一個相對緊密的圈子。
這樣的“會議”,也就沒必要專門設置什么開幕儀式或者主題講道了。
但是,這次可確實有些不一樣。
因為這一次,破理真人在這里。他不僅是強大的逍遙修士,是縹緲宮的實權人物,更是當年舊時論劍會的親歷者。今日的論劍會對于舊日的論劍會來說,也有一個“懷古”的作用。
有什么能比這位親歷者的講演,更能賣情懷,更能激勵人心,更能體現懷古的精神?
沒有了啊!
所以,不容道人也就當仁不讓的承擔起了開幕講道的工作。
在眾目睽睽之中,一位身材高大,面容硬朗剛健又俊美的中年修士走上云臺。眾人心知這位必定就是逍遙修士不容道人,所以自覺安靜了下來。
爾蔚莊內,一時只剩蟬唱鳥鳴。
“嗯,小家伙們。”這位向來特立獨行的逍遙修士對著諸多低階修士打了個招呼,道:“我已經許久沒有踏上神州了。前些日子,師門讓我來主持這次的論劍會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擔心自己看到今日的年輕人會讓人失望透頂。”
“但是現在看來——你們其實也不算太壞啊!”
會場中響起了一些稀稀拉拉的善意笑聲。路小茜之類熟悉這位逍遙修士語言風格的人自然清楚,這里的“不算太壞”,就等于“還是不錯啊”。其他不懂的人在一番詢問與解釋的流程之后,自然也就懂了。很快,會場之中的釋然笑聲就連成一片。
大家見這位逍遙修士似乎不像傳說中的不好說話,紛紛松了口氣。
“我第一次踏入這個山莊,還是在七百年前。那個時候,我也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修士…唔,我也記不清那會兒是筑基還是結丹了。幾次論劍會讓我的記憶有些錯亂。而那個時候,就連我們的師父師伯也只是應邀而來的配角,會議的主流,還是物性之道,還是原子結構…”
從學術上來說,這個講演的意義乏善可陳。但是,對于會場的這些結丹期修士來說,卻沒有什么話比這一場有舊時論劍會親歷者講述的親身經歷更有代入感了。
這個時代,幾乎就是這些普通修士最快樂的時代了。古法修剛剛覆滅。歷史已經翻開了新的一頁,而今法仙道依舊和過去一樣,處在飛速的發展之中。星球之上極低的危險,與修煉極低的難度,使得修士的幸福指數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而現在,來自黑暗星空的危險還在被人死死擋在黑暗之處,沒有人知道這個宇宙究竟有什么樣的兇獸在肆虐。他們只知道,我們掌控了這一方天地。
連“徹底掌握一方天地”都做到了,還有什么是今法仙道不能克服的呢?
而同輩之中,像王崎這樣壓倒前輩的天才,也使得很多人相信,他們這一代就是今法變革的一代,是風起云涌的大時代。而他們——王崎的同輩——也必然是黃金的一代。
這個錯覺,固然有些不大真實,可對于現在的諸多修士來說,這就是時代給他們最直接的印象了。
盡管爾蔚莊中無人喧嘩,但是卻有一股火山一般熱烈的情緒在醞釀當中。
就差有點火星點燃了。
當然,也有的人,并沒有被這種安靜的狂熱給感染。實際上,從南溟來參加論劍會的修士,對這種狂熱都沒有什么認同感。他們見識過了龍族和兩代古老妖族之后,大約認識了這個宇宙的一角。這樣的人,是很難代入到普通修士的狂熱之中的。
當然,也更有人,在人群之中起著別樣的心思。
蘇君宇的肩膀輕輕拱了拱項琪的肩膀。項琪皺眉,問道:“怎么了!”
蘇君宇伸出手,如同取景框一般,用雙手拇指和食指畫了一個方框,對準了不容道人:“你猜我現在在想什么?”
“我怎么…”項琪失笑:“我怎么可能知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
“彼可取而代之。”蘇君宇突然道。
“什么?”項琪嚇了一跳。
“彼可取而代之。”蘇君宇的聲音依舊很輕,但是卻很堅定。
“你瘋了!”項琪一下子跳起來,抱住蘇君宇的手,將之壓下,道:“你瘋了嗎?那是逍遙啊!那是逍遙修士啊!那是逍遙修士!他看得到你!你要是被看到你就死定了!就算人家寬宏大量…你就不看看周圍有多少縹緲宮弟子嗎?啊?”
蘇君宇笑道:“啊哈哈哈,是這樣嗎?只不過,我真心這樣覺得的啊!”
“你這家伙!”項琪弄不準這家伙在發什么瘋。
“其實…蘇君宇師兄也不是真不能…”馮興衝在兩人身后弱弱的說道。
項琪疑惑的回頭。
“在咱們這個小圈子里,蘇師兄的天分其實是僅次于王師兄的…”
馮興衝并不是在幫蘇君宇泡妞——而且一般萬法門也根本想不到這一重,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在基派之中,王崎是絕對的中心。整個形式主義的思想,都是王崎提出的,這個理論體系,是他完善的。王崎在這個學派之中,是不可替代的。
而在這之下,卻不是已經元神期的魏滄、趙清潭,而是蘇君宇。
盡管魏滄、趙清潭、戴太沖等幾個元神期修士的宗師身份能夠讓他們過一些王崎和蘇君宇達不到的“硬標準”——比如教師資格的考核,但是在學術上,蘇君宇卻是不弱于三位宗師級別同門——甚至是超過一些。
而他往日的積累,也是更勝一籌——他可是在希門二十三問的第一問中,做出過重要貢獻的。
二十三問,對于他人來說,就是“逍遙之路”。只要能夠獨立完成其中的部分,那就是未來的逍遙修士,仙盟的未來之星。
王崎幾乎殺穿了其中的第一問、第二問與第十問,這是絕對的妖孽。而蘇君宇將第一問大大推進了一步,也是極為了不得的天才。
換句話說,蘇君宇是能夠晉升逍遙的。并且,他也是有雄厚資本的。
項琪一時失語。
——原來…這個與自己打打鬧鬧的家伙,在別人眼中其實有這么厲害呀。
“…而在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論劍會中,萬法門的月寒兄——也就是蒼生國手,對我們伸出了援手…”破理真人正好感知到了蘇君宇的“狂言”。他是認識蘇君宇的,所以,同樣不覺得蘇君宇的妄言有什么問題。實際上,如果不是王崎風頭太盛的話,蘇君宇就應該是這一代萬法門的首席了。這個小子未來能夠到他的水平,也不是沒有希望。
想到這里,他就將注意力投放到另外一個年輕人身上。
王崎正一個人在角落里,安靜的喝著茶。
此時的破理真人,正好講到了某一次爾蔚莊論劍會的情形。當時,太一天尊為首的諸多修士,還認為,波函數之所以會塌縮,是因為微觀世界隱藏了什么人類所不知道的變量。這個“隱藏的變量”的擾動,使得波函數塌縮。這便是太一天尊他們以為最為安全的防線了。
但是,馮落衣卻單槍匹馬的將這個思路給否定了。
他從數學的層面,漂亮的證明了“隱變量”絕對不可能存在。這一下,相當于是斬斷太一天尊一臂,在論劍會上給予敵人最沉重的打擊。
破理真人是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算學線性的研究思路的。他從來都覺得,這個思路是有問題的。
但是,蒼生國手馮落衣當初悍然否決“隱變量”的事情,卻也讓他知道萬法門修士不好對付。
雖然后面那個小的現在看上去人畜無害,可是,他對待敵人殘忍的手段,還有他伴隨著算主跌落的崛起,都讓不容道人對這個年輕的修士高看一眼。
——你這家伙,又能為論劍會帶來怎樣的變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