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之后,破理真人揮揮手,將王崎送回了用晚膳的大堂。他則一個人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追憶當年,還是在尋找不準道人留下的蛛絲馬跡。
不過,估計尋找也不會有用吧。馮落衣也說過,不準道人修持特殊,就算真的找到了蛛絲馬跡,也沒辦法用其他途徑推演他的趨向。
回到大堂之后,王崎沉沉嘆息。
寧得歸一援手義,莫有飄渺同窗情——這一句戲謔,背后卻是縹緲宮怎樣的過去?當初兩派縹緲宮弟子相對廝殺的時候,又是何等的心思?
在通往大道的道路上,他們無疑是道友。可是,在通往人道理想的道路上呢?
而最終吸引那些縹緲宮弟子去赴死的,卻是一個謫仙人塑造出的虛偽之言。
是的,虛偽。謫仙人作為永恒階級中最上層的存在。在沒有更大利益的前提之下,又怎么會真心想要推翻這個體系呢?
而這一切,甚至又有可能是某位大能根據地球上一段黑暗的歷史,強行捏出來的“故事”。
“世事無常。”王崎只能如此感嘆。
唏噓片刻之后,方才接待王崎的老管家再次湊了過來:“王先生?”
“嗯?”
“請問您對客房有什么要求嗎?是要靠近人群一些,還是遠離人群一些?是要在水邊,還是在林間?或者您更喜歡湖心小筑這類?”
王崎一愣:“哦,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若是周圍的空屋能夠多一點就再好不過了。我之后還會有朋友過來。”
“空屋…明白了。”老人點點頭,吩咐下人:“將天字甲三三號的令牌取來!”
很快,一面令牌到了老者手里,老管家親自領著王崎,沿著大道飛掠而去。很快,二人就掠過一排排房舍,來到一處大宅院面前。
“天字甲三三號客房,算是咱們爾蔚莊最早的一批客房了。”老者頗為自豪的介紹道:“雖然莊子各處都在頻繁的拆了重建,但是這間客房幾百年來卻也只是翻新而已。不過,這里也是咱們最好的客房了,絕對不會因為是五百年前建成而有一絲落后。屋內的個人算器、與萬仙幻境的靈訊接駁都是最好的…啊,抱歉,我這是在魯班門前弄斧子,草堂之前論詩詞啊。您乃是算器之法的大行家,更是將算器之法與修法化為一體,老漢失言了。”
“這有什么…”王崎笑了:“您不要在意這種事情。”
“不不不,王先生雖然看得起老漢我,但是,我卻不能輕慢了王先生。”老管家笑道:“能和未來的逍遙修士說幾句話,對于我這種幾百年也未能突破元神的修士來說,倒是一種福分了。”
“說到逍遙…這間房舍也有說頭。興許它內在的裝潢只能襯得起煉虛宗師,但是,這屋子就算給逍遙修士住也不跌分。”
“哦。”王崎來了點興趣:“有什么說法?”
“往昔,這里是專門給參加爾蔚莊論劍的縹緲宮修士住的。”老管家道:“幾百年前,半途身隕而未曾證道的索墨非閣下,連同不容道人、不準道人等多位修士,就是在這里住過。”
王崎錯愕。
剛才他還和這件事的當事人之一,不容道人談及了“寧得歸一援手義,莫有飄渺同窗情”的戲言,然后自己后腳就住進了與這句戲言息息相關的屋子…
——臥槽,這是什么玄學的方式嗎?
“這間宅院本就可以住好幾個人。更重要的是,它周圍的宅子基本都是空的。”老管家道:“您若是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再換。不過,當年量子尊師和太一天尊下榻的客房,已經叫我們分給別人去住了。對不住了。”
王崎搖搖頭:“我倒不是特別在意這種事。”
老管家奉上令牌:“還請先生檢查一下。另外,若是先生想要吃喝,也可以用這個令牌傳喚侍女。”
王崎用令牌打開院子附帶的大陣,然后靈識掃動,檢索了一番。正如老管家所說,這個屋子里,算器的成分還真不少。光是可以與萬仙幻境相連的鏡類法器就有好幾面。除此之外,院子倒也雅致,且沒有一絲落塵。
王崎點點頭:“多謝了。”
老管家笑道:“您滿意就好。”
在老管家告退之后,王崎再次沉吟起來。
——不準道人…海老頭幾百年前就是在這兒度過的啊。
——幾百年前,一群志同道合者,在這里度過了怎樣的時光啊…
他想起了破理前輩描述的“無數光匯聚在一起”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
他之所以要建立基派,也就是因為,他希望能夠匯聚更多的人,展現出那樣的算學啊。
又過了片刻,門口傳來了敲門聲。王崎拿起令牌,再次解開陣法。他終于覺得這個院子有些不方便了。
——我去,有錢人的思維還真是難以揣測。本來整個爾蔚莊就擁有一個超大的護山大陣了,這個獨立的小院子居然也放了一個獨立的陣法…他們不嫌麻煩嗎?
——不過,考慮到論劍會總是不缺斗法的…或許有點必要吧?
打開門,一位英氣逼人,白衣白帽的女子正站在門口。
路小茜拱手道:“王道友…這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面吧?在下縹緲宮真傳弟子路小茜。方才因為師父太過郁郁,所以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開口問候,對不住。”
“這一點我也是一樣。逍遙期修士氣場實在是太強大了。”王崎苦笑:“啊,我剛才在想事情,所以開門晚了。”
路小茜的目光落到王崎的令牌上,搖搖頭:“索氏積累的財資雖多,但是卻也不是這樣一個浪法。聽我師父說,他們那個時候的論劍會,還沒有這些東西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屆論劍會加上的這些。”
“諸多前輩來參加論劍會的時候,索家家主還是索爾蔚前輩。他并不擅長經營,所以索家也遠沒有現在富有。”王崎后退一步:“先別站著說了,進來坐坐?”
路小茜點點頭:“我正好也住附近,所以就過來打個招呼了。”
“附近?”
“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將當年師伯祖下榻的客房給了我。”路小茜笑道。
路小茜的師伯祖,指的自然就是量子尊師薄耳。
量子尊師薄耳當年下榻的客房,距離這間自然是比較近的。
走進屋內,路小茜就四下張望:“師父和海師叔當年住的就是這一間客房嗎?找一找,興許還能發現一些當年痕跡…”
王崎搖頭:“不可能了。那位老管家說了,這屋子也翻修過好多次,若是真個有重要的痕跡,必定會被特別標注或者移走收藏吧?不重要的痕跡,肯定也就直接抹平了。”
“也是。”路小茜點頭嘆息:“縹緲宮的黃金時代…若是當年師父師叔師祖他們知道今日的縹緲宮,已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說到這個…有一個問題我卻是老早就想問了。”王崎道:“縹緲宮的情況真的很糟糕嗎?感覺好多縹緲宮的弟子都有些…”
“你是說高狄師兄嗎?”路小茜嘆息,道:“某些地方,縹緲之道陷入了瓶頸。這是實實在在的。但是,諸多師兄師姐的心情…我卻并不怎么理解。有些時候,我甚至覺得…是他們自己太過脆弱了。”
王崎眉毛一挑:“很糟?”
——難道對于修士來說,量子力學涉及了什么修煉中更本質的問題?比如“我之為我”?為什么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思考?
“當然,也可能沒那么糟吧。”路小茜笑道:“我的另一位師兄,雖然在結丹期盤桓了十年,但是若是沒有其他變數的話,這次論劍會之后就會踏天關了。三十年元神,這也是正常的速度了。”
“這樣就好。”王崎道:“那就恭喜那位道友了。”
“我也得謝過道友。”路小茜道:“高狄師兄也受過道友的照顧。他正央求門派給予他一個論劍會的名額,希望能夠當面向道友道謝。”
“這就太夸張了一點…”王崎有些不明所以。高狄這個名字,他也只是聽魏滄多說了幾回而已,對這個人還真沒有什么印象。
二人聊了幾句之后,路小茜便要起身告辭。她這次來,只不過是打個招呼,由于雙方都是半步元神修士,而且元神化危機一個比一個嚴重,所以并不適合坐而論道。而不論道的話,這兩個人之間也沒有太多話題可說。
走之前,路小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轉頭問道:“道友,第四代中微子,聽說你的命名是…柰中微子?”
“啊,已經流傳開了啊。”王崎淡定的點點頭,恬不知恥的扯虎皮:“紀念元力上人。我生平最為敬服元力上人,且與他的后代相交莫逆…”
路小茜神色古怪:“若是道友的這個命名真的成立了,那與第四代中微子相對應的第四代輕子豈不是要喚作…”
“柰子。”
“道友,你是認真的嗎?”
“我取名發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