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幾名侍衛大怒,捏著拳頭剛要沖上前,張鉉擺擺手中玉尺,笑道:“我們不是來買米,大家不用擔心!”
不知是懼怕幾名大漢的拳頭,還是對方不買米的表態讓他們定心,人群又安靜下來,伙計這才發現后面十幾名大漢原來是這名公子的手下,他心中頓時警惕起來,不買米,帶這么多人來做什么?
張鉉回頭吩咐手下,“這里太擠,你們都到外面等候!”
侍衛行一禮退下去了,張鉉笑著對伙計道:“我家中在洛陽也開了一家米鋪,聽說你們是中都最大的米鋪,所以來看一看行情。”
“原來如此!”
伙計更不放心他們隨便亂走了,趕他們出去,又怕外面的十幾名大漢惹出事端,便決定跟著他們,“公子想參觀什么?”
張鉉用玉尺一指黑木牌,“稻米價格是斗米八十三錢,這是指什么錢?”
“當然是開皇五銖錢,但必須是大業五年之前出了錢,以后出的大業錢我們不收,也不兌換。”
“如果用大同通寶或者開元通寶來買米,這個收嗎?”
“當然收,大同通寶兌開皇五銖錢是一比三,開元通寶是一比二,但開元通寶必須要經過鑒定才能用,不過現在用大同通寶來買米的人不多,如果一次買五石米以上,我們就要收黃金了。”
“黃金也收嗎?”
伙計咧嘴一笑,“現在還有人不收黃金嗎?”
張鉉點點頭,紫微閣的米價也是斗米八十三錢,和這里一樣,等大同通寶發行多了,就必須用大同通寶來報價了。
他向兩邊又看了一圈,見院子墻邊擺滿了籮筐,籮筐里是各種糧食,上面插著一根木條,標明產地和價格,他忽然發現兩個籮筐里都是稻米,但價格卻不一樣,一個是斗米七十五錢,一個是斗米九十五錢,他不由一愣,用玉尺指著兩只籮筐問道:“同樣是稻米,為什么價格差這么大?”
伙計笑道:“不光公子奇怪,幾乎所有人都要問,兩種米價格不同主要是產地不一樣。”
“產地?”
張鉉這才發現木條背后寫的是產地,斗米七十五錢的稻米產地是青州,斗米九十五錢的產地是巴蜀,這讓他有點弄不懂,為什么青州大米如此便宜?
“公子有所不知,青州出的稻米沒有江南稻米好吃,口感比較干澀,而江南米又香又糯,價格只差八文錢,大家當然愿意買江南的稻米,如果不是因為青州米運費太貴,它還要更便宜一點。”
“那巴蜀的稻米,為什么要賣九十文,因為運費貴嗎?”
“公子說對了,巴蜀的稻米運輸太不方便,要先運到關中,再從關中轉運到中都,這價格里面至少有四十錢是運費,去年新年前夕,江南稻米斗米一百三十錢,今年一下子降到八十錢,主要原因就是我們拿下江南,大量稻米北上,使得價格一下子下來了,說到底,還是普通人得利啊!”
這時,從內堂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張鉉認識此人,是盧倬的堂弟盧瑀,見過幾次面,張鉉怕他認出自己,便給杜如晦和房玄齡使了一個眼色,三人轉身便離去了。
伙計正滔滔不絕介紹,結果一回頭,剛才的三個人已經不見了,再找一圈,只見他們三人向大門外走去了,“莫名其妙!”伙計低低罵了一句。
這時,盧瑀走了上來,望著張鉉遠去的背影,他眼中有點疑惑,此人背影怎么很像齊王殿下?
“剛才那人是誰?”盧瑀問伙計道。
伙計見是大管事問自己,連忙點頭哈腰道:“是從洛陽來的,他說他家也是開米鋪的,來了解一下中都的行情。”
“他姓什么?”
“這這倒不知道,小人對他不感興趣。”
“他有隨從嗎?”
“有!有十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在外面等他。”
盧瑀更加疑惑了,難道真是齊王在微服私訪嗎?
從米行出來,斜對面一條街便是騾馬行,也有十幾家店鋪,剛走到街口,濃烈的氣味便迎面撲來,這里主要是賣大型牲畜,騾子、馬匹、耕牛等等,像食用的豬羊并不在這里交易。
和米鋪完全不同,這里的建筑很少,都是一座座用簡易木柵欄圍成的圈,雪地里有不少牲畜拴在樁上悠閑地吃草。
這幾年隨著時局的穩定,北隋各地的牲畜出欄明顯增加,尤其北海郡,張鉉當年播下的種子開始得到了豐碩的成果,北海郡已經成為天下最大的牲畜產地,牛、馬、驢、騾的出欄均為天下第一。
尤其隋軍馬場轉到遼東后,北海郡的馬匹全部改用作民間畜力,盡管這些馬匹都是軍方淘汰剩下的次馬,但它們比起普通馬更加強健有力,立刻成為北隋各郡最受歡迎的牲畜,每年秋天,各郡官府都會派人去北海郡購買畜力。
事實上,北海郡益都縣才是天下畜力的集散中心,相比之下,中都的騾馬行連小巫都遠遠不如,更不用說去見大巫了。
所以張鉉對這里并不感興趣,他只是大概看了看,便要轉身離去,就在他剛要轉身之時,遠處忽然傳來稀溜溜一聲馬匹嘶鳴,聲音雄壯有力,張鉉立刻停住了腳步,聽聲辨馬是每一個大將的基本技能,這匹馬的叫聲明顯不是普通馬。
他順著聲音方向望去,聲音似乎從一家牲畜店的院子里傳來,一般而言,畜力都會放在外面供客人挑選,很少有人將畜力放在院子里,除非是比較寶貴的牲畜。
就在這時,剛才的馬匹再次發出一聲雄壯的嘶鳴,張鉉的手下也聽出來了,這是一匹戰馬的嘶鳴聲,兩名侍衛飛奔過去,指著一間院子大喊:“公子,在這里!”
張鉉也快步向這家騾馬店大門走去,幾名伙計有點慌了,連忙上前攔住張鉉,“小店的牲畜都在外面,公子請在外面隨意挑!”
“我要看剛才鳴叫的那匹馬,牽出來給我看看。”
“公子搞錯了吧!我們院子里怎么會有馬,一定聽錯了。”兩名伙計十分慌張地說道。
“胡說!”
張鉉臉一沉,“我剛才分明聽得清楚,就是你們院子里傳來,你敢說沒有?”
旁邊一名管事走上前,拱手施禮道:“很抱歉公子,那匹馬已被客人訂走,我們不賣!”
“就算被別人訂走,我們看看總可以吧!”
“這不妥吧!”
這時,一名手下快步上前,在張鉉耳邊低語道:“剛才有弟兄爬上院子看了,里面居然有幾十匹戰馬!”
張鉉心中暗暗吃驚,他便不露聲色笑道:“既然不肯,那就不勉強了,告辭!”
他一揮手,“我們走!”
十幾名侍衛跟著他向騾馬行外走去,在路邊等候的房玄齡和杜如晦低聲問道:“殿下,發生了什么事?”
張鉉沒有回答他們,而是取出一支令箭交給親衛,“立刻去調西市外的駐軍包圍那家騾馬行!”
“遵令!”親衛接過軍令飛奔而去。
張鉉又對幾名侍衛道:“你們留在這里,監視那家騾馬店,不要被他們發現了。”
“卑職明白。”幾名侍衛閃身進了一條小巷。
張鉉這才對杜、房二人道:“這里不是說話之地,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
他們又回到了米行,直接走進兩市官署,門口兩名站崗士兵揮矛大喝道:“這里是官衙重地,閑人不得入內!”
一名侍衛快步上前,低聲對兩人說了句話,頓時嚇得他們手足無措,張鉉也不理睬,快步向官衙內走去,其中一名士兵飛奔進去稟報了。
不多時,幾名官員迎了出來,一起躬身行禮,“參見殿下!”
“不必多禮了,我在這里稍坐片刻,你們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官員們將張鉉三人請入內堂坐下,又給三人上了茶,他們不敢打擾,便退下去了。
張鉉這才把發現戰馬之事告訴了房玄齡和杜如晦,兩人都吃了一驚,戰馬屬于戰略物資,朝廷嚴禁民間買賣,中都一家騾馬行內居然有幾十匹戰馬,這些戰馬是從哪里來的?又打算賣給誰?
房玄齡想了想道:“應該是把戰馬偽裝一下,混在普通畜力馬進入河北,所以沿途沒有發現,最后匯集到了中都。”
張鉉冷笑一聲說:“這種把戲當年張金稱已經玩過了,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混入中原,只是這幫人居然在我眼皮底下玩,簡直是膽大妄為!”
三人喝了一杯茶,這時,一名侍衛跑了進來,躬身稟報道:“啟稟殿下,軍隊已經將那家騾馬店包圍了。”
“來了多少人?”
“來了一千名弟兄!”
“很好!”
張鉉起身對房玄齡和杜如晦道:“兩位在這里休息,我去看一看。”
房玄齡起身道:“這是我的職責范圍,我當然應該和殿下一起去。”
杜如晦也起身笑道:“茶已經喝完,該出去走走了。”
張鉉見兩人一定要跟隨,便點了點頭,“好吧!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