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沉吟片刻,便將話題轉入今天的來意,“我想屈突賢弟心里也明白,我就是從李公的大營過來,不過我還不是李公的臣僚,過段時間我還要返回交趾,但我遲早會回來,我會投效李公,為他的天下大業建功效力。”
屈突通沉默不語,高士廉又道:“如果李公派兵來攻打,我想不用吹灰只力便可全殲屈突賢弟的軍隊,但李公是仁義之人,他現在考慮的不是急著進關中,而是并州民眾的安危,他也不能讓疫病向河東郡各縣乃至并州其他郡縣擴散,在他看來,幫助賢弟戰勝疫病才是最好的辦法,相信賢弟已感受到了李公的誠意。”
高士廉絲毫不提屈突通和李淵的私交,也不提他們兩家世交,他知道說這些沒用,只能用大義來勸說屈突通。
高士廉又取出李淵的親筆信,遞給屈突通,“這是李公的親筆信,請賢弟一覽。”
屈突通心中已經不再拒絕李淵,或者他已被李淵的誠意所感動,他接過李淵的信看了一遍,李淵在信中指出戰爭給人民帶來的苦難,又懇求他協助自己共安天下,讓天下之民能安居樂業,不再受戰爭涂炭,言辭充滿了誠懇,屈突通內心被深深震撼了。
想到長安的冷漠無情,再對比李淵的真誠幫助,屈突通終于被打動了,他點了點頭,“士廉兄請替我轉告叔德,我可以投降他,但我只有一個條件,如果要我帶兵打仗,我絕不能面對隋軍。”
高士廉心中大喜,呵呵笑道:“誰說一定要賢弟繼續打仗,就算管理軍政,賢弟也行家里手。”
“好!請李公再繼續助我抗擊疫病,疫病消亡那一天,就是我屈突通投降之日。”
大業十三年五月下旬,經過近二十天的抗爭,屈突通軍隊的疫病終于消失,但三萬大軍最終只剩下了兩萬一千人,屈突通感念李淵的誠意,正式投降了李淵。
屈突通的投降,意味著關中大門正式向李淵開啟了,李淵遂留次子李世民率軍三萬繼續攻打河東城,他則率領五萬大軍從蒲津關殺進了關中,向廣通倉進發。
就在李淵進軍關中三天后,李世民佯退蒲津關,引出宋老生尾隨追擊,長孫順德率軍截斷宋老生退路,發現上當的宋老生調頭奔跑,拼死要殺出一條退路,卻迎面遭遇了李玄霸,被李玄霸一錘打下戰馬,當場慘死。
宋老生陣亡,河東城開城投降李世民,李世民收降卒兩萬余人,至此,并州樓煩郡以南皆投降了李淵。
李淵在關中也同樣勢如破竹,就在李世民攻下河東城的同時,廣通倉守將也投降了李淵,李淵得到了這座關中最大的糧倉,獲取糧食近百萬石,關中各縣紛紛投降李淵,從軍者不計其數,到六月初,李淵軍隊總兵力已超過十五萬。
六月初五,李淵親率十萬大軍包圍了長安城。
隨著李淵大軍殺入關中,河北的戰事也漸漸到了關鍵時刻,竇建德在饒陽北兩戰皆敗,不得不率殘軍退回饒陽縣城,但渤海軍卻不肯放過竇建德,高烈親率八萬大軍圍攻饒陽縣,晝夜攻城,戰事慘烈,高烈下達懸賞令,得竇建德人頭者,賞金萬兩。
與此同時,中原的局勢也發生了微妙變化,發生瓦崗山的一場火災雖然是以扯皮推脫而不了了之,但它最終使翟讓放棄了攻打青州的決定。
盡管攻打青州是翟讓多年來的心愿,但他現在不得不面對現實,瓦崗山糧庫被焚毀使他們軍糧面臨嚴重不足,翟讓只能接受單雄信的方案,集中兵力向西攻打洛口倉,只有拿下洛口倉,他的糧食才能得到充滿保障。
六月初二,齊郡碼頭,包括九艘橫洋舟在內的四百余艘大型戰船已經準備就緒,千帆待發,五萬名士兵登上了戰船,就等一聲令下,船隊就浩浩蕩蕩向黃河北岸進發。
而清河郡一萬騎兵在裴行儼的率領下正摩拳擦掌,等待著出發北上的命令。
這是一次青州軍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北伐,張鉉用竇建德成功牽制住了渤海會,使高烈無暇擴張,給青州軍的大規模反擊創造了機會。
在為首的橫洋舟船頭,張鉉凝視著黃河北岸,腦海里卻思緒萬千。
這時,李靖慢慢走到張鉉身邊笑道:“大帥為何不趁此機會將幽州羅藝也一鍋端掉?”
張鉉笑了笑道:“我倒是想把羅藝一次解決,但現在還不是時機,他畢竟還是隋軍,我對他動手,會讓我在道義上站不住腳。”
“可李淵卻沒有這么多顧慮,他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卻向關中進軍,連屈突通也投降了他,并沒有遭到多少非議。”
張鉉看了李靖一眼,淡淡道:“李淵有關隴貴族支持,而我沒有,這就是區別,關隴貴族掌握著天下話語權,無論李淵做了什么,關隴貴族都會給他一個完美的解釋,但我們卻沒有了,所以不得不謹慎從事,爭奪天下并非武力占強就有優勢,還有天下士者支持,這往往比武力還重要,就像劉邦、項羽之爭,項羽武力強于劉邦,但最后獲勝的卻是劉邦,同樣的道理。”
“但大帥也有河北士族的支持。”
張鉉搖搖頭,“現在還談不上,河北士族還處于一種中立,明哲保身,只有我們徹底滅掉渤海會,我才能真正獲得河北士族的支持,所以這一戰對我們尤其重要。”
這時,行軍司馬賈潤甫快步上前,躬身行禮道:“啟稟大帥,一切準備就緒!”
張鉉回頭看了一眼大船,點點頭令道:“大軍出發!”
數百艘戰船滿載著士兵和糧食浩浩蕩蕩向黃河北岸駛去。
這次青州軍北征,軍隊只征用了數萬名船夫,對青州軍而言,這數萬名船夫的作用就是后勤保障,糧食物資的充足供應是這次北伐能否取得勝利的關鍵。
在各種運輸工具中,船運無疑是最有效、最經濟的手段,不用征集太多民夫,而且載貨量大,對于極度重視水師的青州軍,水運糧草物資當然是首選。
青州軍的糧船隊約五百余艘,一律是千石以下平底船,主要是因為清河水道限制,無法行駛千石以上大船,清河是連接黃河與永濟渠的一條小水道,對青州軍有著至關重要的戰略作用,它雖然不長,只有百余里,但它卻被張鉉稱為戰略水道。
青州軍的糧船甚至可以從益都縣經巨洋水出海,再駛入黃河,經清水直接駛入永濟渠。
夜色中,五萬青州軍正沿著永濟渠浩浩蕩蕩列隊北上,一萬騎兵已經先一步北上,他們迂回殺向河間縣,殺向渤海軍的老巢。
在軍隊東側的永濟渠內,密集的船隊一艘接著一艘,滿載著糧草和兵器。
從永濟渠到目前正暴發戰爭的饒陽縣并不遠,直線距離只有三百里,按照隋軍目前的行軍速度,最多兩天半便可殺到饒陽,只是張鉉并不著急,在兩更后便下令軍隊就地休息。
饒陽縣的攻城戰打得十分激烈,城下攻勢如潮,黑壓壓的渤海軍在重賞的激勵下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猛攻,城頭箭矢如雨,鋪天蓋地射向城下的士兵,一架架攻城梯被掀翻,梯上士兵慘叫著摔落下地。
城頭上鮮血四濺,肢體橫飛,竇建德哀兵死戰,用刀砍,用矛捅,用巨石和滾木向下猛砸,將一群群攻城士兵砸得翻滾下城去,雙方死傷慘重。
此時渤海會的軍隊已經擴張到十一萬人,留兩萬軍隊守河間縣,其余十萬大軍全部投入到對饒陽縣的進攻上來。
而竇建德之前兩戰皆敗,軍隊從三萬人迅速縮減到八千人,這八千人都是竇建德的精銳,跟隨他多年,只要竇建德不降,這支軍隊也不會投降。
但連續四天的攻城也使城上守軍減員嚴重,守軍只剩下不到五千人,而渤海軍也死傷上萬人,但畢竟雙方兵力懸殊,盡管饒陽城池高大堅固,竇建德軍隊還是快支持不住了,眼看破城在即。
渤海軍大營的看臺上,高烈在數十名將領、謀士的簇擁下,正遠遠觀望大軍對饒陽縣的圍攻。
臨時司馬高覃在一旁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低頭不語,高烈瞥了他一眼,問道:“兄長有什么心事?”
高覃嘆了口氣道:“卑職還是昨晚的那個消息擔憂,瓦崗軍主力已轉去攻打洛口倉,青州軍沒有了牽制,大軍很可能會北上,我覺得會主應該早做準備,而不是把精力放在竇建德身上。”
高烈冷冷道:“,如果竇建德不斬草除根,他遲早還會成為我們的心腹之患,現在饒陽縣已經要攻下,我豈能為一點猜測而放棄?”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來,在高臺下大喊道:“會主,有緊急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