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當然明白虞世基是在和自己談生意了,他欠身笑道:“虞相國想必也知道,我們張大帥在青州和地方官府相處得并不融洽,被地方官府投訴時常發生,但據卑職所知,很多投訴都是言過其實,甚至無中生有,使大帥背了很大的冤名。”
“張須陀不是調回朝廷了嗎?這種事情我想以后不會再發生了,張將軍還擔心什么呢?”虞世基有些不解地問道。
“相國所有不知,張大帥和地方官府的不和也影響到了我們,我們下面這些中層將領時常和縣衙、郡衙有矛盾沖突,卑職很擔心以后會有地方官向朝廷乃至圣上誣陷卑職,懇請相國能在這些方面多多關照。”
虞世基這才明白,張鉉是想從自己這里著手,鉗制住對他不利的彈劾,這小子倒是很精明,知道所有的地方奏折都會先匯總到自己這里,只要自己把住這個關口,對張鉉不利的消息就不會傳到圣上面前。
虞世基笑了笑道:“我明白張將軍的意思了,只是地方官府若要誣陷將軍,也不完全是從我這邊走,將軍應該知道,還有御史臺和監軍,我可管不住他們。”
張鉉當然明白,但監軍蕭懷靜已經被他買通,御史臺是被裴蘊控制,他也不用太擔心,關鍵是虞世基這里,大部分不利于他的消息都會從虞世基這里走,他必須在虞世基這里扎緊口子,不能讓張須陀的不幸再度降臨到自己身上。
“回稟相國,卑職心里明白!”
“你明白就好,我只是給你提一個醒。”
虞世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淡淡道:“當然,如果最近有地方官府誣陷張將軍。我會替張將軍主持正義,可就怕今年沒有,明年又出現了。時間一長我就會忘記此事,我怕到時候讓張將軍失望啊!”
虞世基的言外之意就是說。這一千兩黃金我只管你今年,明年我就不管了,如果還想讓我幫忙,那么明年你自己看著辦。
張鉉當然明白虞世基的意思,他連忙笑道:“明年我一定再來拜訪虞相國,當然,逢年過節,我也會常來探望相國。以感謝相國對卑職的厚愛。”
虞世基呵呵笑了起來,他最喜歡和張鉉這種人打交道,一點就透,爽快干脆,要求也不高,要是每個官員都像張鉉這樣,自己早就發大財了。
“張將軍請放心,朝廷是講規矩的地方,只要將軍遵循朝廷規矩,就不要擔心地方官府那些小人的暗箭。”
“多謝虞相國關照。卑職就不打擾虞相國休息,先告辭!”
張鉉起身告辭,虞世基一直把他送出院子。大管家將張鉉送出了大門。
尉遲恭已經等在府門外,張鉉沒有見到虞仁緒,便笑問道:“那個虞老丈呢?”
“卑職給了他百兩黃金的重謝,他先走了。”
張鉉心情著實很不錯,搞定了虞世基,他的官場風險至少減少了七成,大多數時候裴矩發揮的作用是事后補漏,而事前控制風險裴矩卻做不到,但虞世基卻能做到。
自己只要每年花一千兩黃金。再加上平時逢年過節上貢一些珠寶首飾,就能減少大部分風險。這是何等合算的一筆買賣。
“走吧!我們先去喝一杯,然后再逛逛南市。”張鉉翻身上馬笑道。
尉遲恭連忙催馬跟了上去。雖然他不明白張鉉要去南市做什么,但他從來不會多問。
傍晚時分,張鉉和尉遲恭出現在南市米行一帶,盡管南市的商品有數千種之多,但張鉉更關心米價的變化。
作為第一民生物資,張鉉對糧食的感受尤其深刻,在青州,糧食就是最大的戰略物資,誰擁有糧食,誰就能取得勝利,張金稱之敗,實際上就是敗在糧食之上。
糧價變化同時也是一個朝代興衰的晴雨表,它最真實地反映一個朝代的現狀。
南市米行的店鋪大概有三十多家,基本都是前店后河,店鋪后面的小河里停滿了運送糧食的船只,糧鋪的規模都挺大,最大一家占地足有十畝,氣勢壓人,看得出這家糧鋪很有背景。
“就這家吧!”
張鉉看了看牌子上的四個字‘齊州米鋪’,臺階前擺滿了數十輛人力鹿車,將倉庫側門擠得水泄不通,張鉉帶著尉遲恭走進了這家規模龐大的米行。
米鋪內擠滿了前來買米的平民和小商販,大堂上擺放著兩排長達數丈的木架子,上面數十只小籮筐內裝滿了來自各地的糧食,小麥、粟米、稻米、黍米、豆餅等等,每只籮筐內插著一根長牌子,上面是目前的價格。
十幾名伙計正在忙碌地接待買米之人,先談好數量價錢,去柜臺處交錢,然后拿著銅牌去后面倉庫取糧。
“要買米到后面排隊去!”一名伙計上前攔住張鉉的去路,態度十分生硬兇狠。
尉遲恭拍了拍伙計的肩膀,笑道:“和氣生財,好好說話不行嗎?”
伙計的小肩膀都要被捏斷了,痛得他呲牙咧嘴,連連點頭,“好!好!”
尉遲恭放開他的肩膀,“我家公子想問你幾句話,好好回答有賞,否則——”
他看了看自己蒲扇大的手掌,頓時嚇得伙計連忙低眉順眼對張鉉道:“不知公子想問什么?”
張鉉更關心大米的價格,這是目前產量最大的糧食,在糧食構成中至關重要。
他走到一只籮筐前,籮筐內裝滿了白花花的大米,只見小牌子上寫著蜀米二百二,張鉉笑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伙計見這位公子連最簡單的行話都不懂,有些泄氣道:“產地是巴蜀,斗米二百二十錢,價格中上,最便宜是河洛米,斗米二百十錢,因為運費少一點,不過品質沒有巴蜀米好。”
“我想知道去年糧價多少?”張鉉又問道。
“這個很難說啊!糧食隨時都在變化,最高時斗米五百八十錢,最低時只有百錢,不過有一點我要說明,我們只收開皇錢,大業錢不要。”
伙計指了指頭頂上一幅寫在白紙上的大字,‘只收開皇錢’五個大字。
就在這時,張鉉身后有人笑道:“張將軍想知道的情況我都清楚,為什么不來問我?”
張鉉一回頭,只見他身后站著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子,年約三十七八歲,臉色異常蒼白,穿一身黑緞長袍,腰束黑色革帶,更襯托出他皮膚的蒼白,頗有幾分詭異之感。
張鉉和尉遲恭見到此人,兩人都按住了腰中劍柄,同時向后退了一步,此人正是他們初來洛陽時,在天寺閣酒樓內見到的北鏡先生。
卻沒想到在長安又一次遇到了他,張鉉又向他身后望去,只見他身后站著三名體格彪悍的大漢,卻不見梁師都。
北鏡先生仿佛張鉉的意思,淡淡笑道:“梁師都要參加英雄大會,現正在積極準備,卻不像張將軍這么悠閑,這么胸有成竹。”
張鉉松開了劍柄,拱手笑道:“原來是金山貴客,不知先生怎么會在這里?”
北鏡先生眉毛一挑笑道:“我和張將軍為同一個目的而來,你說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先生倒也坦率,就不怕被官府盯上嗎?”
北鏡先生搖搖頭笑道:“我和突厥已經脫離了關系,準確說,我和金山宮已經沒有關系了,我是漢人,自然要回到中原,所以張將軍也不用擔心當初北海之事,那件事和我無關了。”
北鏡先生又看了看周圍喧雜的買米人,眉頭微微一皺,又對張鉉笑道:“我想請張將軍喝杯水酒,不知張將軍是否愿意給我這個面子?”
如果是在去年初,張鉉或許還不敢答應,但他早非吳下阿蒙,怎么可能被這個北鏡先生嚇倒,他略一沉吟,便欣然笑道:“先生邀請,張鉉怎能不答應?”
“痛快!那就去天寺閣酒樓,我很喜歡那家的葡萄酒,非常醇厚,令人留戀不舍。”
“我也有同感!”
兩人會意一笑,北鏡先生一擺手,“張將軍請!”
“先生請!”
眾人離開了米鋪,騎馬向天寺閣酒樓奔馳而去,尉遲恭卻有點摸不著頭腦,兩人應該是死仇才對,怎么又在一起飲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