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昂調整的手術體位堪稱一絕,斯特蘭奇觀察到清晰干凈的手術視野,才發覺到,他沒有注意到陳昂是什么時候調整了患者的手術姿勢,但拉鉤開窗的手術視野能清晰的觀察到患者的臂叢神經。
象牙白色的神經,細的像銀絲一樣,粗的像筋絡,外面有薄膜狀鞘包繞。
而黑色的真菌呈線形,已經長進了薄膜狀的鞘內部,黑色的真菌和神經糾纏在一起,它寄生在神經之上,象牙白色的神經上蔓延的黑色脈絡,分外的顯眼。它甚至還在緩緩蠕動著,讓斯特蘭奇感到頭皮發麻。
臂叢神經由第五到第八頸神經前支和第一胸神經前支大部分組成,經斜角肌間隙穿出,行于鎖骨下動脈后上方,經鎖骨后方進入腋窩。
臂叢五個根的纖維先合成上、中、下三干,由三干發支圍繞腋動脈形成內側束、外側束和后束,由束發出分支主要分布于上肢和部分胸、背淺層肌。但現在傷口感染的真菌,已經扎根在內側束、外側束和后束,一邊由三干發支神經向腦部蔓延,另一邊則往胸背神經、胸長神經、腋神經、肌皮神經、正中神經、橈神經、尺神經發展。
主要的神經根已經被感染,真菌感染的黑線最細的部分已經往胸上肢肌、背部淺層肌和頸深肌的神經分支方向發展。
如果真菌感染到了神經末梢,后果將不堪設想,患者的整個上肢將受寄生體控制。
但現在已經顧不到上肢神經了,沿著三干發支神經上去,就是大腦最為復雜的腦池區,腦池位于大腦的底部,是大腦,腦干,小腦相交的復雜區域,這里的神經活動之復雜,精密,是人體最重要,也是最致命的區域。
可以這么說——在大腦皮層和腦葉做手術,雖然也很重要,但就算手術失敗,或者不小心切除了一些大腦組織。那也沒有多大關系,患者不會馬上死亡,最多出現一些發呆、智力低下、反應遲鈍的后遺癥,最壞的情況——成為蔬菜(植物人),也能有很長時間讓主治醫師撇清關系。
有足夠的時間和理由,讓醫生用各種借口推脫責任。
所以,這一部分的大腦,曾經被用作各種重要的醫學突破,比如上個世紀臭名昭著的腦前葉切除手術,被切除了大半腦前葉的精神病人們不是也活的很健康?而且安靜,溫順的像小動物,以至于這個手術被譽為治愈精神病的曙光。
這一轟動成果直到人們發現精神病人之所以不犯病了,是因為他們失去了犯病的能力,是因為他們成為了半植物人,人類區別于其他動物的最本質的能力——思考,被剝奪了!當這個治療機理被發現后,這種手術就被宣布為非法。
但腦池部位和腦葉這種上個世紀就能用來刷成果的區域不同,再顯微神經手術被創造之前,這里曾被稱為禁區,在這里動刀子的死亡率,基本等同于絕癥。
也是因為顯微神經手術突破了腦池禁區,它才有資格被稱為外科手術的皇冠。
斯特蘭奇作為一個為自己職業自豪,深感榮耀,并以之位畢生事業,知道自己的雙手被車禍殘廢,不得不轉職法系職業的前神經外科醫生,當然清楚這個位置的棘手,以真菌寄生在神經的危險程度來看,一旦蔓延到腦池部位,以那里神經質富集,基本可以宣告搶救無效了。
他不得不提醒陳昂道:“我們必須先阻止它往腦池蔓延,它一旦到達小腦延髓池和延髓前池,上可以感染腦干和腦神經叢,下可以往脊椎蔓延。如果感染到這種程度,基本就無救了!”
陳昂卻平靜的觀察著真菌絲道:“還好!”
斯特蘭奇緊張道:“我們必須搶時間…你現在還有心情說‘還好’?”
陳昂不緊不慢的回答:“真的還好…真菌并沒有發展出神經叢,它們還是簡單神經結構,看得出來寄生在人體神經上,讓它模仿出人類的神經結構,但并未繼續發展…真是值得慶幸。這次算妥了!”
斯特蘭奇看著真菌在神經上不斷蔓延,心里很是急迫,出于對自己專業的自信,他不得不出聲質疑道:“我覺得情況很糟…一旦真菌感染腦部,我們就可以宣告患者死亡了!”
“年輕人,要鎮定。情況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陳昂依舊不緊不慢的淡定道。
斯特蘭奇急的跳腳:“這還不算最糟了嗎?我們坐視著事情往最壞的情況發展,還有什么比這還糟糕?”
“在我手術生涯中,這算簡單的了!”陳昂感慨道:“比它倒霉的還有許多,比如在感染的真菌上發現神經叢,證明真菌不僅僅只能做出簡單的神經反應,而是能‘思考’,進行復雜的神經活動…那就算比較困難的一種情況了。”
“它會對你的行為,做出較為復雜的反應。”
斯特蘭奇聽懂了陳昂的話,正是因為聽懂了他才感到恐懼,一旦真菌能進行復雜的神經活動,最樂觀的情況,也要比一只腦部的寄生蟲‘聰明’,而他們對這種真菌寄生蟲完全不了解,不知道它對外界刺激會做出什么反應,不知道相關藥物對它會產生什么刺激。
斯特蘭奇忍不住冷汗津津,道:“這還真是更糟心的情況!”
“那算什么!”陳昂嗤笑道:“不要忘了,這些真菌,來自于高智慧的外星種族,在開刀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它發展出復雜神經系統的準備,好一點的只有狗的智商,壞一點的能達到海豚這種六歲兒童的程度,想一想,如果寄生在神經上的真菌擁有六歲兒童的思考能力…”
斯特蘭奇不寒而栗,那是不可能的手術,手術是一個極其精密和精確的活計,醫生們最討厭的是變數,而一個六歲兒童在患者的神經上寄生,這已經不是變數——簡直是災難。
陳昂一邊讓臂叢神經在視野中暴露的更多,一邊感慨道:“雖然真菌擁有較為高級的智力,已經比較棘手,但在我的實驗…不,手術生涯中,它還不是最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