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隨著陳昂來到集賢樓外,這里是趙煦喜歡接待外臣的地方,偶爾他也會來這里讀讀書,黃裳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隨著陳昂進去。
大宋雖然是皇帝與士大夫治天下,士人文官的地位崇高,有些老臣甚至能和皇帝平起平坐,王安石,司馬光這樣的名臣,甚至還要被敬重三分,可黃裳一無執宰身份,二無大儒的名望,哪里敢在皇帝面前擺架子。
陳昂倒是不拘那么多,徑直走了進去。
偌大的集賢閣內,燭火通明,卻只有一人孤身坐在桌前,趙煦身邊的內侍一個也不在身邊,只有面前,擺著兩個椅子,顯然是一場極為私密的談話。
黃裳猶豫了一下,隨著陳昂坐了下來。
趙煦臉色陰沉,他捧著一卷宋史似乎強忍著什么,黃裳眼尖,看清楚了封面上大大的‘宋史’兩個字,心里驚駭不已,哪有人敢給本朝修正史的,當真是好大膽子。
“伯顏脫脫,忽必烈,當真是好大膽子!”趙煦極為憤怒,他死死拽著手里的宋史絹本,神情激動的看著陳昂,“真人,這就是本朝的天命嗎?童貫、蔡京,還有那個廢物趙佶,靖康之恥,讓朕如何能忍?”
“天命豈有定數,陛下,你失態了!”陳昂淡淡的提醒道。
趙煦這才回過神來,臉上恢復了平靜,只是依舊陰沉著,分外的難看,他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真人所求,朕一并準許便是,只求真人一件事。”
“陛下請講!”
趙煦凝重道:“天數不定,天命可改?”他問了這一句之后,不等陳昂回答,就補充道:“若是可以,真人有什么事,就放手去做吧!朕必全力支持。只是眾臣對禁武令一事,尚有疑慮,還需要我為之調解,不知真人可否親自說服那些頑固。”
陳昂微微笑道:“陛下有什么特別想殺的人嗎?”
趙煦微微一愣,馬上明白了過來,他看著一旁神情不自然的黃裳,冷笑道:“我覺得蔡尚書就很不錯,果然是忠心耿耿,兩袖清風的‘廉吏’!”他說道最后兩個字,頗有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禁武令三十六條,還需要經過廷議討論,陳真人,肅清武林之事,還需要麻煩你了。殿前司都禁軍,真人有全權統帥之權,生死賞罰,皆從真人出。我已撤去殿前司都禁軍統領們大內護衛之職,不知副統領之位,真人心屬于誰?”
陳昂拉過一旁的黃裳,笑道:“文叔足堪此大任。”黃裳聽的此言大驚失色,他在一旁聽著兩人的談話,已經是如芒在背,冷汗淋漓,如今陳昂還想拖他下水,真是讓他恨不得從來沒在這里出現過。
不等黃裳推辭,趙煦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就如真人所言,讓黃裳統領殿前司都禁軍,授司都銜!”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宋史,忽然開口道:“如今拜火教在浙西坐大,他們自稱明教,有教主方臘,教內法王王寅、鄧元覺、石寶、司行方,皆是割據一地的狂徒。”
“明教自稱武林門派,又發展信徒,傳播摩尼教教義,聚眾不法,厲天閏、龐萬春、呂師囊、方杰等使者,聯絡各方教眾,在睦州總部山谷幽險處,日夜操練武藝,圖謀不軌。”
陳昂笑道:“司都禁軍正是為此而來,肅清各地綠林,武林,還大宋江山朗朗乾坤,此等魁魅魍魎,自然會由司都禁軍清掃。”
“好!勞煩真人出手了。”趙煦面露喜色,笑道:“西北邊軍整肅,西夏大軍已然按捺不住,這次有真人相助,必要西夏大軍,有來無回!挾大勝之威,朕會全力推動肅武令在朝堂的通過,必讓真人行事,無后顧之憂。”
歷史上,趙煦多次出兵討伐西夏,迫使西夏向宋朝乞和,如今他讀了宋史,看見了這一段赫赫武功,顯然是極為得意的,也堅定了他討伐西夏的信心,此時西夏羸弱,大宋強盛,主動之勢早已顛倒,宋軍要是不能占些便宜,那倒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情了。
黃裳面色糾結的同陳昂一起,走出了集賢閣,他猶豫了數次,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陳學士,你這是何意啊?我是翰林修編,豈能做領兵作戰之人?”
“你命當如此!”陳昂淡淡道,也不解釋,吩咐他:“你回去之后,到禁武堂領取你的俸祿,飛魚服兩套,百煉兵器一把,還有玄武真功和血蘭丹一枚。以你現在的狀態,還不是明教法王的對手,時間不夠,丹藥來湊,倒也是馬馬虎虎。”
陳昂倒也沒有騙他,方臘造反之時,徽宗下旨黃裳派兵去剿滅明教,日后黃裳全家被殺的大仇,也是因此而起。
黃裳那時武藝已經涅入化境,一口氣殺了明教幾個法王、使者。哪知道他所殺的人中,有幾個是武林中名門大派的弟子,于是他們的師伯、師叔、師兄、師弟、師姊、師妹、師姑、師姨、師干爹、師干媽,一古腦兒的出來,又約了別派的許多好手,來向他為難,罵他行事不按武林規矩。
以至于全家被尋仇的武林中人,殺了個干凈,最恐怖的是,黃裳以七十歲高齡,帶兵剿滅明教,全家被殺之后,又隱居了四十年練武報仇,竟然以一百一十歲高齡,無敵于天下,堪稱和張三豐媲美的老不死。
陳昂甚至懷疑,黃裳那么能活,說不定射雕五絕論劍之時,他還在一旁觀看,看那群小輩為了自己創下的武學,殺的你死我活。畢竟,從他留下九陰真經到第一次華山論劍的時間,只有短短十六年。
旬日后,戶部尚書蔡京,被人發現死在家中的書房之中,一時間朝堂上大為震動,根據大內高手調查,蔡尚書胸骨盡碎,死于丐幫降龍掌之手,哲宗大怒,喝令殿前司都禁軍著手調查,并再此提出禁武令三十六條。
朝堂之上,頓時嘩然,支持者和反對者吵成一片,但因為局限于朝堂之中,故不為武林所知。此時,武林中還因為諸多知名高手,死于姑蘇慕容家斗轉星移之下,掀起了巨大的波瀾,這些知名高手的親朋好友,紛紛為他們討還公道。
陳昂帶著數十騎,奔馳在官道上,身旁的樹木快速的的閃過,疾馳之下,不過數個時辰,就來到了一處高崗上,陳昂所帶的皆是高手,但馬匹畢竟不是鐵打的,需要休息。
這里上不著村,下不著店,離驛站也有很遠的距離,陳昂干脆放馬休息,自己坐在一旁的樹蔭里,補充食水。
黃裳內功深厚,比起其他人也更有精神一些,此時他已經適應了自己的身份,雖然由文官轉為武官,似乎有些低貶之意,但是他狀元的身份在那里,倒也不虞人瞧不起他,朝廷之中,始終把他這樣根正苗紅的進士,當作文官來看。
“都督,前方似乎有人!”
一名紅衣騎士從一旁來報,不用他多說,黃裳就已經發現了天邊一個飛快靠近的小黑點,速度竟然快如奔馬,遠遠就能瞧見來人閃亮亮的大光頭。
只見一個八尺高的大和尚,挑著一桿精鐵禪杖,背著一名老者,往這里跑過來,他只是幾個起落,就迅速的靠近,大步跨越之下,比健馬更快三分,只是他臉色黝黑,呼吸粗重,雖然沒出半點汗跡,但顯然體力消耗很大。
遠遠的看到陳昂拴在樹上的健馬,大和尚眼睛一亮,速度又加快了三分,他一步跨出,就是三丈遠,偏偏背著老者的背上,卻穩定如平地,“讓開,讓開,灑家借你們的馬用一用!”
和尚禪杖一揮,掀起好大一陣勁風,肩膀一抖,就把老人托在了馬背上,他揮手灑出幾錠碎銀子,嗡聲道:“我是明教的鄧元覺,要買你們的馬,銀子一時不湊手,你們回頭找我,我定然給你們補上!”
“好膽!”兩名大內高手忍耐不住,合身撲了上去,“把馬留下!”其中一名高手肉掌一揮,疾勁的掌風壓住,威勢凜然,烈烈掌風開山裂石,也不在話下。
可鄧元覺怒喝一聲:“救人如救火,你們給我散開!”右手的禪杖瘋魔似的打出,力道千鈞,兩名大內高手大驚失色,連忙撤掌退回,雖然鄧元覺并無殺心,可是光是禪杖上的勁風,就迫得兩人難以呼吸,一時間氣息紊亂,跌在地上。
其他紅衣騎士,仿佛未見自己人吃癟,一個個垂目定座,如老僧入定,眼皮抬也未抬,兩名大內高手剛調到陳昂麾下,一貫有些自持身份,遲遲不能融入龍驤衛,此時甚至不能算禁武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