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周票房破億,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成就續集電影票房神話!”
“第三周破億,‘黃飛鴻’笑稱:教主要給我們發紅包啦!”
“三周四億四千萬,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有望沖擊生死門七億紀錄!”
“黃金臺次周票房暴跌超五成,專家:過三億都難!”
周陽華有些煩躁地丟下報紙,雙手交叉,歪在老板椅上。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坐直,伸手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出了幾個號碼,但是,沒等電話號撥完,想了想,他又把電話扣上了。
起身,走幾步,回去又拿起電話,按下0,直接道:“幫我接院線那邊。”
“好的,董事長。”
忙音響起,三秒鐘之后,電話那頭一個甜美的女聲響起,“您好,東方院線總經理辦公室。”
周陽華道:“我是周陽華,熊成朝還沒來上班嗎?”
“呃…”電話那頭微愣,旋即用一種更加甜美的聲音道:“是的董事長,熊總可能是外出散心了。他的手機也是關機的狀態。要不要我跟他家里聯系一下?可能是…”
“不用了。”
沒等她說完,周陽華直接就撂了電話。
發愁。
生氣。
隱隱約約有一點擔憂。
拿起桌子上的院線那邊送過來的一周營業報表,又看了一眼。
這數字,真難看。
因為沒有上檔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所以在過去的兩周里,東方院線的主打影片,都是黃金臺。
但是,上上周的營業收入應該是2700萬,上一周更慘,只有1900萬。
按照往年的慣例,即便是在暑期檔這樣所有的院線都有錢可賺的時候,東方院線大量地處高檔消費圈的電影院的優勢沒那么明顯,也要從整個市場的大盤里拿到大概六分之一到七分之一的市場份額的。
但上上周,是6,上周,是1。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近十年來東方院線的最低谷了。
馬的!
黃飛鴻!
可最大的問題是,當初誰知道黃金臺居然會是這個樣子呢?
誰能相信秦渭居然也會撲街呢?
那可是秦渭呀!
去年還拿了七個億的秦渭!
一股無力感襲來,周陽華忽然覺得有些心力交瘁。
似乎…一切都變得跟以前有點不大一樣了似的,那種一切盡在掌握、而自己也總能做出最準確最英明的判斷的感覺,找不到了。
想了半天,他再次頹然地嘆了口氣。
掏出手機,想了半天,最后還是狠狠心、咬咬牙,撥出一個號碼去。
電話接通。
“喂,周董好!”
“藝華呀,忙著呢?”
“嗨,我能忙什么呀,您有事兒就說。”
“呵呵,是這樣,我們公司最近有兩部電影在籌備,成本都不是太高,但我都挺看好的,你看這樣,我想請你那邊,給我出兩個人。”
“好啊!”電話那頭的聲音滿是驚喜,“哎呦喂,那我可就太謝謝您了!”
周陽華呵呵地笑起來,“呃…還有哈,有個事兒,得請你給居中跑一跑,說和說和。”
“您說。”
“是這樣,他們底下人的想法呢,是想請明湖那邊的那個小燕子跟紫薇,還有就是,他們最近幾年的電視劇明星可不少啊,底下人想發個邀請什么的。這不是我們兩家有點不太愉快嘛,你給跑跑?”
“呦!”
對面的杜藝華,就這一個字。
但意思卻復雜之極。
自來只聽說演員和經紀人到處跑場子敬酒求角色的,除非是想請超級大腕,否則還真是很少有人倒過來求著找演員的。
更何況,東方傳媒集團從制作到發行到院線,那是一條龍,國內電影圈里響當當的龍頭、旗艦,他們在對待演員上,可是向來霸道。
這是一。
電影和電視劇,有著逼格和咖位上的天然分界,電視劇演員大紅大紫了,往往會想要去嘗試電影,這沒問題,有人成功,順利進軍電影圈,也有人失敗,乖乖地滾回去繼續演電視劇,但是,哪怕再紅的小熒屏明星,去擔綱一部電影,其前途和錢途,都是很難預期的,風險很大。
這是二。
小燕子、紫薇,當然都很紅,她們估計不缺電影片約,但是直到現在,第三部都快開播了,據說是最后一部,也就是說,還珠公主系列的紅利,要到此為止了,卻還是沒有聽說明湖文化那邊為她們接下什么電影角色。
顯然,明湖文化也很慎重的對待這件事。
一般的小公司、小導演,他們估計是寧可放過,也不敢隨便接。
這是三。
但是現在,一向在電影圈里虎視鷹揚的周陽華,居然這么低聲下氣的跑來求自己,而目的居然是想要請兩個電視劇明星去演他們的電影項目?
呵呵!
一個“呦”字出口,顯示出杜藝華內心的驚訝,但心念電轉之間,她腦子里已經迅速捋清了思路,幾乎沒有絲毫的遲疑,就已經笑道:“周董,原來您是這個意思啊!看來給我們公司的角色,算是搭頭兒唄?”
周陽華苦笑,“嗨,你這張嘴,那怎么能叫搭頭兒呢!”
電話對面,杜藝華短暫沉思,換了腔調,“周董,不是我不幫忙,您可有點太高看我了,明湖文化那邊,您也知道,從李謙到齊潔,可都是很難打交道的人!而且,我跟他們也沒有什么說得上話的交情啊!”
周陽華沉默片刻,道:“人選你安排,一個女主角,加一個重要男配!”
說完了,他道:“藝華,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總是會有辦法的嘛!幫幫忙!”
杜藝華有那么片刻沒有說話,然后,她突然道:“是院線那邊頂不住了嗎?”
周陽華聞言下意識地哈哈一笑,“院線?院線能有什么問題!是,盈利、營收,可能比往年要差一點兒,但是,你是知道的,東方傳媒的家底兒厚著呢,這都是小事兒!我主要是覺得,大家都在這個圈子里混,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攜手賺錢,總比整天搞對立,大家冷戰好吧?對吧?”
電話對面,杜藝華似乎是發出了一聲輕笑。
讓周陽華下意識的心里一陣難受,臉上竟覺微微有些發燙。
“我試試吧!”她說,“不保證成功!”
掛了電話,周陽華放下手機,覺得心里稍微踏實了點兒,想了想,又一次拿起桌面上的電話,想撥號,但最終,還是讓秘書幫自己接到了總經理辦公室。
等那頭宗成澤拿起電話,他道:“熊成朝在鬧脾氣,我實在是沒有心思再去勸他了,這個家伙,腦子一根筋的很!你替我想辦法聯系上他,勸勸,先把人勸回來再說,那家伙犯其軸來,是敢直接辭職的!我的面子他也會不給!”
“哎,哎,好的董事長,您放心,我馬上去做!”
咖啡廳里。
掛了電話之后,杜藝華面帶笑容,沖對面的人晃了晃手機。
“這就是你的老板。”
遠遠地看到那棟熟悉的別墅屋頂,明曉敬輕打方向,向著那條小路拐了過去。
直接開進院子,下車。
太陽很大,感覺幾秒鐘就能把人烤干似的。
她快步走上臺階,過去按響了門鈴。
過來開門的是保姆,對明曉敬倒是很熟,主動給找了拖鞋,然后秦渭的夫人看見是明曉敬來了,就迎過來,“曉敬?你怎么來了?”
明曉敬笑笑,道:“嫂子好,我來看看秦導。”
秦渭的夫人嘆了口氣,手往后花園指了指,道:“正自己跟自己較勁呢!都沒怎么吃飯,就一個勁兒的喝茶!”
明曉敬抿嘴,笑笑,“那我去看看。”
秦渭的大別墅后頭,收拾了一個很顯精致的小花園,跟李謙和王靖露那種奢華的莊園式別墅雖然不好比,但在當下這個房價飛漲的年代,能有這么一片占地近百平米的花園,已經十足是富人的象征了。
這棟房子,這片花園,和這里的主人,一度是中國電影的高塔。
明曉敬推開后門,走出去。
秦渭聽到動靜,連頭都沒回,但很快,他似乎聽出腳步聲沒那么沉重,覺得有點不對,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然后笑笑,“我說腳步那么輕,你怎么來了?”
明曉敬笑笑,過去秦渭的側面坐下,道:“閑著,來蹭一壺你的好茶,聽聽您老人家的訓導。”
秦渭笑了。
“訓導個屁!”
不勞秦渭給動手倒茶,明曉敬熟門熟路地拿起倒扣著的茶碗,自己掂起精致的琉璃茶海給自己倒了一杯。
“嗯,鐵觀音?真香!你怎么又喝上鐵觀音了?”
秦渭好久不說話,似乎沒聽見一般,只是出神地看著遠處。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道:“鐵觀音的香,不用喝,一聞就知道了,至于仔細品起來,到底算不算好喝呢?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叫我說,不算太好喝!”
明曉敬聞言,若有所思。
抬頭看秦渭。
少有的看得那么認真。
他真的已經是快要奔六十的人了,再加上常年不注意保養,片場、剪輯室,一天天的跟個年輕小伙子似的連口氣都不舍得停下來喘勻了,煙又抽的兇…
原來沒有那么刻意地去注意過,此刻認真地看去,才忽然覺得,他臉上的那皺紋,已經像刀劈斧砍一樣,有若深轍。
尤其是最近幾天,他似乎忽然又變老了一些。
事先沒有人能知道,全國上下一致看好的黃金臺,在上映之后迎來的,卻居然是這樣的局面。
首周已經是極為不利,讓秦渭當著那么多記者和業界人士時那自信滿滿的目標,成了空炮,讓他很是有些顏面掃地的感覺,誰能想到,次周居然再次大跳水!
對于秦渭的電影來說,次周票房跌幅超過50,簡直是此前不敢想象的!
這樣的跌幅,用一瀉千里來形容都不為過了!
但現實就是這樣的殘酷,這樣的諷刺。
黃飛鴻換了導演,一個此前名不見經傳,據說只是先后跑著給郁伯俊和李謙跑腿的家伙接過了導筒。這樣的人,你很難用藝術家之類的稱呼去定位他,而且這部黃飛鴻的續作據說延續了明湖文化的制片風格,投資并不算太高,成本控制得很嚴,但是…居然周周破億,三周票房已經四億四千萬!
在去年,一部生死門,硬生生從頭到尾把李謙、把黃飛鴻給踩在腳下,據很多專家估計,至少壓得黃飛鴻損失了五千萬的票房,甚至…有可能這個損失可以達到一個億。
今年的黃金臺,攜勝勢而來,還是超級大導演,高達一億多的重磅投資,截至目前已經超過五千萬的巨額宣傳費用,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預示著,黃金臺將會延續去年生死門創造的神話,延續秦渭神一樣的強大。
而名不見轉的小導演趙河接手的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則將很有可能會比李謙的第一部還要慘!
然而,這一切的意料之中的期待,卻盡數落空。
最終,飽受矚目和期待的黃金臺,只換來了前兩周票房相加只有一億六千多萬,最終票房很可能無法突破三億!
賠定了!
明曉敬看著秦渭,秦渭卻看著遠處,渾然不曾在意明曉敬的目光。
過了片刻,明曉敬又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嘗試開口道:“哥,其實沒什么的,我也去看了這部電影了,它并沒有那些評論說的那么不堪,只不過是墻倒眾人推罷了!再說了…”
沒等她說完,秦渭忽然扭頭看過來。
目光犀利,鎮定且懾人。
多年對他的崇拜和仰望,使得明曉敬骨子里就對他敬若天人。此刻被他的目光這么一瞪,所有的話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你是在安慰我嗎?”
秦渭聲音低沉、緩緩地問道。
但他的眼神,卻絕不像他的語氣這樣沒有波瀾。
明曉敬下意識地心慌,轉開視線不與他對視這一刻,那雙眼睛給她的感覺,像是一只老虎看過來,馬上要吃人也似。
“我…我…”
秦渭忽然嘴角抽動,不知道算不算是笑了。
“你也跑來安慰我!”他笑著道。
明曉敬心里一寒,道:“哥…”
秦渭擺擺手,臉上帶著一抹自嘲的冷笑,“我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那么多人關心我,呵,都塔媽跑來安慰我!”
明曉敬微微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秦渭看都不看她,已經繼續道:“要安慰我?好啊,給點實在的!來,你是影后,現在也是導演了,你來告訴告訴我,老子到底錯在哪里了?啊?”
他手臂揮舞著,“跟生死門一樣的路子,為什么就塔媽撲了?你跟我說說?說我不用心了,騙錢!臥槽踏馬!我有沒有用心,我心里清楚得很!”
“那鏡頭,啊,你去看看,去看看!什么塔媽李謙,什么塔媽傅學隆,他們有我拍的好嗎?故事?我塔媽三易其稿,光一個劇本就開了好幾次會,寫了改,改了廢,廢了再寫!我拍的不好嗎?”
“還有剪輯,當年我拍紅燈區,我也是這么剪的,結果怎么樣?威尼斯大獎!去年的生死門,我也是這么拍的,七個億!”
“那可是七個億呀!”
“草!”
明曉敬就那么看著他,一言不發。
說完了,秦渭下意識地摸摸口袋,明曉敬眼明手快,拿起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遞過去。
秦渭接了,抽出一根,點上。
抽的很兇。
“草!”他說。
明曉敬抿嘴,看著他。
一根煙抽到一半,他微微起身,摁滅在煙灰缸里。
片刻后,他道:“曉敬,對不起,不是針對你的!我就是…就是…有點鬧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到底輸在哪里了!我心里…心里窩囊!”
明曉敬探出身子,伸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秦渭掙開她的手,擺一擺,“行啦,你也來過了,走吧!回去吧!該干嘛干嘛,好好拍戲,好好演戲,小心走好每一步,別學我!”
明曉敬張了張嘴,但最終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又坐一會兒,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
茶水已經涼透了。
扭頭看,秦渭面前的那一杯,應該是從沖好了倒上就沒碰過,茶杯內壁,已經褪出了一圈清晰的茶痕。
她站起身來,“那我走了哥。”
秦渭擺擺手,看都沒看她,也沒說話。
從側臉看,神情落寞。
這一刻,明曉敬看著他,從一種側上方的角度,看著他的側臉,似乎能夠感知到他內心此刻的那種涼入骨髓的無力感。然后,她忽然覺得,那個從來都堅定、自信而強大的秦渭,似乎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被父母遺忘在鬧市中的孩子他似乎正在陷入史無前例的茫然無措。
他不解,他焦躁,他彷徨。
明曉敬轉身離開。
走到后門的門口,她回頭望。
秦渭正在點煙。
大熱的暑天里,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后脖頸上有著清晰的汗水痕跡。
面前桌子上,是一杯已冷了不知多久的茶。
再求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