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20日,下午。
紐約市,時代廣場。
因為馬上就是圣誕節的緣故,時代廣場的人流量明顯比平常要大了一點,從昨天夜里開始就有雪花飄灑,始終下得不大,但很有一些迎接圣誕節的氣氛。
某一刻,忽然有四個女孩子出現,從四個方向分別走向時代廣場的中心。而自從她們出現的那一刻起,她們身上奇異的服裝和造型,就立刻吸引了所有身邊幾乎所有行人的注意。
周圍的男男女女,幾乎都是風衣、皮草和羽絨服,但這四個女孩子,卻都穿著很單薄的,而且造型很奇異又很漂亮的衣服。
她們懷里還各自抱著一件很奇怪的東西,看上去像是樂器,一種豎琴。
她們,她們的衣服、造型,她們懷中的樂器,簡直充滿了迷人的異域色彩。
于是,當她們面帶笑容地款步像時代廣場的中心走去,很多行人都陸續停下腳步,打量著她們,有人還在竊竊私語,“日本人?中國人?韓國人?”
生活在紐約這樣一座全球最為知名的現代化大都市,幾乎所有人都夠資格說自己見多識廣,所以見到大冬天里這樣奇異的裝扮,他們并沒有起哄,也沒有跟隨,他們以為這是一次行為藝術的表演。
而此時,有些人注意到了,但更多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到的是,從時代廣場的各個方向,在幾乎同時間內,涌入了至少一二十部的錄像設備,在跟隨拍攝。
時代廣場上的數塊大型的戶外屏幕,也全部停止了廣告片的播送,開始播放起了一幕幕明快的風景畫不可能有記憶力那么強悍的人,不過如果有的話,他們會發現,這是去年的中國世界杯開幕之前,中國方面的官方宣傳片之一。
它的導演,是李謙。
整個時代廣場,同時可能有數千人正走在戶外,忽然多了幾十個人,并不足以引起大規模的關注,但此時,時代廣場上還是有不少的中國人在,他們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四個正在款步走向時代廣場中央的女孩子,是自己的同胞。
她們衣袖飄飄,她們造型美到了極致。
這種古典之美,是舍中國之外,世界上任何國家任何民族都不會有同質的。
忽然就有人用漢語喊起來,“是飛天,敦煌的飛天!我記得這個造型!她們拿的應該是琵琶!咱們中國的琵琶!”
就在四個女孩子還沒有走到廣場中央的時候,忽然,在時代廣場的四面八方,突然開始有更多的女孩子一下子涌出來。
她們都是東方面孔,身形都極美,穿著一種東方的絲綢面料的造型奇異的衣服,裁剪合度,極度地襯托出女子的身形之美。
而且那衣服上,似乎還有一些特別繪制的圖案,有山水,有花鳥。
這一下,即便是中國人也不認識了。
因為這種服裝款式,目前只是在中國國內有幾家店在出售,且售價高昂,盡管已經開始賣了一兩年,但見過它們的人,仍然少得可憐。
這種服裝款式,被李謙命名為“旗袍”。
而在這樣的一個時節,圣誕節之前的紐約時代廣場,忽然看到這樣美麗的一群東方女子,穿著這樣的衣服款款走來,那一瞬間,無數人都愣在街頭。
她們美得是那樣驚心動魄!
此時,整個時代廣場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被驚動了。
而忽然的,有音樂聲響起來。
似乎是時代廣場周圍所有的音響都在播放著同一樣的音樂一種很獨特但是很好聽、幾乎叫人過耳難忘的樂器。
大珠小珠落玉盤。
當人群集體地停住腳步,紛紛看向自己周邊和身前的那些奇異的人,這時就會有人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廣場上已經有人支起了各種造型奇特的樂器,此時有不少身穿長袍的人,正在彈奏。
而這個時候,有四位身穿通體素白絹布旗袍的女子,走到一個打扮新潮戴著帽子的中年人面前,那中年人身后是支起的顏料架子,他手中則握著一桿毛筆。
就在那素白的旗袍上,他開始作畫。
無數人看得驚訝出聲。
然而,顏色皴染上去,素白的旗袍似乎瞬間生出靈魂來。
那一筆一筆奇異的描繪,瞬間讓素白的旗袍整個的都開始靈動而飄逸。
這個時候,大約三四十名身穿各種不同旗袍的女子,已經匯聚在時代廣場上,而最初走向廣場中央的那四名懷抱琵琶的飛天造型女子,則已經順利匯合,此刻就站在時代廣場的中央,站在一群不斷到處走動的旗袍女子的中央,各自面朝一方,款款地做出各種造型變化每一種都美得令人動容!
此時居然又有歌聲響起來。
伴著來自中國的幾樣古典樂器的樂聲,有一道女聲,用一種不太標準的口音徐徐地唱起來,“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聽到這一聲“茉莉花”,盡管帶著濃重的西方人說中文的口音,但此刻時代廣場上為數并不算太多的中國人,還是有很多人都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
曲調盡管陌生,但卻充滿著一種中國曲調的韻味,而那鄉音鄉容的親切,也已經足以令人為之激動、控制不住地想要流下眼淚。
而此時此刻,對于廣場上占絕大多數的西方人、美國人而言,即便是完全聽不懂中文,聽不懂歌詞,此情此景之下,聽到這樣曲調悠揚的歌聲,霎時間也覺如聞天籟一般,瞬間為之迷醉。
忽然,有個西方的女孩子尖叫一聲,大聲道:“是米莉·菲兒!”
局部范圍之內,很多人聽到了這一聲尖叫,然后無數人瞬間扭頭向那尖叫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居然真的是最近幾年當紅的小天后,米莉·菲兒!
現場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她的歌迷和粉絲,但這個時候,所有看到了她的人,都能感覺到她演唱得是那樣的動情和用心而她那一身旗袍的造型,讓本來就被譽為“美國音樂界顏值巔峰”的米莉·菲兒,越發顯得美艷不可方物。
此時僥幸帶了照相機的行人,和提前就已經聯系好的攝影師,以及幾大報紙的專業記者,開始紛紛對準了米莉·菲兒,咔咔地拍起照片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直都在盯著那個在旗袍上作畫的中國人的行人之中,忽然有人眼睛瞪大,盯著那畫家的臉看了好一陣子,才聲音顫抖著道:“是曹!中國曹!四大美人的貝斯手…天哪,是你嗎?中國曹?”
沒人回答,曹霑正在專注地作畫。
而事實上,就在曹霑四周,除了一部攝像機和兩部照相機之外,還隱蔽性地站了至少三四個便衣保衛人員整個時代廣場上,此時此刻足足有至少上百名這樣身穿便衣的保衛人員。一旦發現情況不對,他們的任務就是第一時間站出來阻止甚至制服那些狂熱的觀眾。
畢竟,有了米莉·菲兒和曹霑,這已經不是一次單純地街頭秀。
還好,雖然有不少人很激動,但沒有人莽撞地沖過去。
在習慣了街頭藝術的歐美地區,大家幾乎都明白,這是在表演。
所以,無人打斷。
而就在這個時候,當米莉·菲兒結束了自己的第一段演唱,笑著向人群中呼喊自己名字的歌迷揮了揮手,同時返身指向時代廣場的另外一個方向。
奇異的東方樂曲的伴奏聲中,忽然又有一道恍若天籟的女聲響起來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此時,在時代廣場的另外一側,也是一個身穿旗袍的女子,一邊唱,一邊款款地向著廣場中央走來。
她的聲音是標準的漢語發音,她的唱腔空靈剔透,帶給此刻廣場上絕大多數人的第一聽感,簡直是完全迷醉的那個級別!
居然穩穩壓過前面出場的在歐美地區有著巨大影響力的小天后米莉·菲兒!
雖然現場絕大多數人都完全不認得這張臉,但只憑這個聲音,就已經足以第一時間把他們給集體震住了。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廣場上其實為數不多的中國人,卻有很多人在這個聲音剛一開嗓的時候,就立刻把這把嗓子的主人認了出來 周嫫!
哪怕聽遍世界,她這樣一把獨特的嗓音,都會叫人絕對念念不忘!
空靈而頹靡!
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美感。
而此刻,當那些中國人奮勇地擠出人群,親眼看到身穿旗袍的周嫫向著廣場款款走來的樣子,不由紛紛激動地咬住了嘴唇。
身穿旗袍時候的周嫫,盡管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居然那樣美!
遠比她過去任何一場演唱會,任何一次晚會,和任何一張專輯的封面都要更美美得好像已經并非人間人。
下午三點十分的紐約時代廣場,停下了熙攘,停下了騷動。
人群自動后退和縮緊間隔,給廣場上忽然出現的藝術表演,騰出了好大一片空地,而身穿旗袍的模特們在款款走動,展示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展示著東方女子美好秀麗的身段,四位飛天造型的女子仍在不斷地變換著身姿與造型,展示著敦煌壁畫中一千多年前中國女子的極致之美。
風吹動她們飄逸的衣袖,有片片晶瑩剔透的雪花慢慢地飄落下來。
來自四大美人樂隊的杰出貝斯手曹霑,仍在醉心地作畫,而他身前那四位身穿素白旗袍的模特身上,將會在十幾分鐘的時間內,被依次畫上梅蘭竹菊。
幾位身穿月白色東方長袍的樂師在彈奏著各種造型奇異的東方樂器,并通過收音和擴音設備,用時代廣場上所有的音響設備一起播放出來。
米莉·菲兒和周嫫,這樣兩位各自在東西方擁有著極高知名度,自身的音質、唱功也高到了一定境界的天后,用各自不同的腔調,演繹著一首美妙的東方歌謠。
這樣的一幕場景,這樣的一場街頭表演,美到了令人屏息。
而多達數十部的攝像機,和為數更多的照相機,把此刻發生在這座廣場上的美,盡數收錄下來。
今天晚上,它的剪輯畫面,將會登上全美三家最大的電視網絡進行播放,它的照片和報道,將會在今晚和明天一早,陸續登上全美各地銷量最大的幾家報紙。
屆時將會看到這一刻的美妙畫面,將會聆聽到這一刻的美妙樂聲,將會知道在紐約時代廣場出現過這樣一場表演的人,將會是北美,和全世界幾乎所有的人。
歌聲消歇,米莉·菲兒和周嫫在廣場中央聚合。
但樂聲卻并未停止,曹霑的作畫,樂手的演奏,以及模特們的展示,也并未停止。
樂聲開始由悠揚和暢快,轉向一種淡淡的哀傷與哀婉,但是卻依然明艷。
又是一個穿著旗袍的東方女子從廣場的另外一邊人群中緩步走出,她的面容同樣也是那樣的精致和美麗,她的旗袍上繪制著迥異于其她人的類似京劇戲服上的裝飾圖案,她的聲音有著與米莉·菲兒和周嫫兩位天后截然不同的優美和動聽 “卻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于斷井頹垣…”
別說外國人,連中國人這時候都能直接聽傻了。
昆曲作為中國古代藝術的瑰寶,近幾百年來不那么流行和大眾了,所以即便是在中國,熟悉它的曲調和唱腔的人,也并不太多。
但她的唱腔之美,她的氤氳婉轉之美,無需質疑。
程素瓶作為京劇的青衣演員,從小時候開始坐班學戲起,昆曲就是基本功之一,這一折《游園·驚夢》,絕對是她的拿手戲之一。
咿咿呀呀,嚶嚶成韻。
昆曲的婉轉細膩之美,在這一刻被程素瓶唱到了十成!
整個紐約時代廣場,全然陷入沉寂。
只剩下程素瓶那令人迷醉的獨特唱腔。
足足十幾分鐘,那邊《游園·驚夢》還在唱,曹霑的四條屏終于畫完了,他直起身來,打量一番,沖四位模特點了點頭。
四位模特轉身,向著廣場中央走去。
很多從剛才就開始關注這邊的作畫進程的行人和觀眾,這一刻看到四位模特身上那充滿了東方神秘之美的圖畫,一個個驚訝之極。
梅,蘭,竹,菊。
不懂中國文化的人,可能看不懂什么,也無法解索出這四幅畫面背后蘊藏著怎樣的東方哲學,以及在中國文化中有著怎樣的寓意,但最簡單、最外露的美,是每個人都能看懂的哪怕它們被表現出來,往往只是一些簡單的線條。
一種典型的中國式的美術表達。
又過兩分鐘,《游園·驚夢》的這一小折,收住了,程素瓶面帶笑容,沖著面前的觀眾緩緩地點頭、微微躬身。
樂器緩緩停下。
有人下意識地想要鼓掌,但是,還沒等掌聲響起來,時代廣場四面的好多塊大屏幕,在幾乎同時降下巨大的畫幅,上面用英語寫著 “圣誕快樂!”
倒吸一口涼氣之后,整座時代廣場上的掌聲和口哨聲,迅速響起。
并持續長達數分鐘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