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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不要臉

  她很漂亮,這毫無疑問。

  但你要認真評價起來的話,她的美,其實并不超過謝冰和王靖露她們。

  她只是美得很特別。

  也或者可以說,她身上那一抹獨特的氣質之美,早就已經凌駕于她自身的美貌之上了。

  她美得明光瀲滟,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而且最關鍵的是,她整個人的氣質是溫溫潤潤的,既不像周嫫那樣滿滿的仙氣兒,也不似謝冰的那種甜軟,她的身上,三分煙火三分仙,剩下四分,讓你根本就找不到一個恰當的方式去形容——這種明媚卻又溫潤的氣質之美,甚至足以讓人第一眼看上去,就瞬間被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與好感。

  總之就是一句話,她往你面前一站,你腦子里就會瞬間蹦出那么一個字:美!

  她很悠閑,看得出來似乎并不為生意的好壞而喜悲,似乎只是需要給自己找個事情做一做來打發時間,加之她本人對賣花并無惡感,所以就開了家花店。

  想想也是,雖然十幾年前的演員們的收入,跟當下根本沒法比,但她畢竟也紅火了好多年,錢應該或多或少還是有一些的,至少要生活安逸無憂,問題不大。

  她很機警。

  李謙并沒有總是盯著她看,只是偶爾看她在做什么,大多數時候,會去留心她店內的布置、安排,看她養的那些花兒,為了不想引起她的注意,以便躲在暗處觀察她的日常一舉一動,李謙甚至好幾次佯裝從門前走過,但是…她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察覺,有人在觀察她。

  眼看已經是十一點半,李謙決定進門,去走近了觀察她。

  然后,他推門進去,看著她不慌不忙地放下書,站起身來,平靜地道:“先生您好,請問需要什么花?”然后才他伸手,從隨身的背包里拿出一沓文件來,又附上自己的名片一起遞過去,道:“白小姐你好,我叫李謙,是特意從順天府過來的,我能跟你聊聊嗎?”

  李謙敏銳地注意到,她的嘴唇微微撅了一下。

  就這一下,李謙覺得,她應該是知道自己是誰了?

  也就是說,她是知道自己的!

  李謙的心里心念電轉,心想:這樣就好,只要你不是完全的避世就好!

  然而…眸光流轉,她的表情卻并沒有絲毫異樣,只是面帶平靜的笑容,似是仍在等待李謙的回答——她根本就沒有任何伸手去接東西的意思。

  李謙收回劇本,緩緩道:“這個劇本是我寫的,名字叫《新白娘子傳奇》,是說許仙白蛇傳的那一段故事。目前我正在建組,準備今年內就把它拍出來。此前為了劇里的女主角白素貞這個角色,我聯系過不少演員,但不是我認為對方不合適,就是對方認為我不合適,一直到我在一張報紙上看到你的照片。”

  看對方的臉色,李謙沒有繼續遞劇本,只是道:“我知道你早就已經退出演藝圈了,不過,現在已經是好多年過去了,年代不一樣了,這個社會,也已經不太一樣了。所以,我想這部戲,你或許會感興趣,所以…我們聊聊可以嗎?”

  李謙說話時,她似乎是在傾聽,又似乎是在走神,不過,她還是很有耐心地等到李謙說完了,然后才笑對李謙,問:“百合?玫瑰?”

  李謙攤手,聳聳肩。

  片刻之后,他在店里掃了一圈,笑道:“百合吧!”

  于是她轉身,動作熟練地取花,包成花束,然后遞到李謙面前,直接道:“收您九十八塊錢,謝謝!”

  李謙掏出錢包,拿出錢來遞過去,她接錢,熟練地找錢。

  手里捧著一束百合花,拿著兩塊錢鈔票,李謙又聳聳肩,道:“要么,花送給你吧!呃…我是說,在這里,我沒有要送花的人。”

  白玉京看看她,臉上仍是那不變的淡淡笑容,只是口氣微冷,“出門左轉,四步,有垃圾桶…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李謙看看手里的花,無奈轉身。

  手都已經撥開珠簾了,他又站住,半轉身,回頭看著她,道:“你的花賣的,有點貴。”

  白玉京聞言略有些俏皮地學著李謙聳了聳肩,但神色很快就又恢復正常,“看來您一定是一位經常買花送給女士的人。”

  李謙隱約能聽出一點諷刺的意味——如果她真是如自己所猜測的那般,很清楚自己是誰,且對于娛樂圈的信息也一直都有所留意的話!

  下午,三點。

  烈日炎炎,整條街道都懨懨的,絲毫沒有上午時候的那股生氣。

  珠簾嘩啦。

  李謙邁步進來。

  這一次他沒帶包,兩手空空。

  一如上午那般,白玉京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平靜地道:“先生您好,請問需要什么花?”

  李謙笑笑,在她店里又掃了一遍,道:“下午的花,是不是會便宜一點?”

  白玉京面帶微笑,緩緩地道:“對不起先生,我們店里的鮮花是沒有折扣的。”

  李謙攤攤手,笑道:“我想跟你說說這個故事,可以嗎?等我說完了,你要是還是不感興趣,我扭頭就走。”

  白玉京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旋即松開,她道:“我們這里只賣花,沒有其他業務,對不起。”

  李謙抿起嘴唇,想了片刻,突然伸手一指,“能給我說說百合花的花語嗎?它適合送給什么人?”

  白玉京聞言頓了一下,是的,為顧客譬解各種花的花語、各種搭配的含義,這個還真是一個花店老板的業務范圍之內。

  然而她笑笑,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

  李謙看著她,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沒必要這樣吧,我真的真的是感覺這個角色非你不可…跟你說實話,這些年來,從來都是女孩子倒追我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主動地跟女孩子打交道!所以,但凡我能找到另外一個人來接這個角色,我都絕對不會在這里騷擾你!所以…”

  白玉京居然抱起了肩膀。

  李謙的話頭突然一下子打住,眼中滿是不解。

  白玉京笑笑,道:“是的,你的理解很對,這屬于騷擾。”

  李謙攤攤手,無奈地笑笑。

  好吧,前后兩輩子加一起四十年,這還是第一個女孩子說他在“騷擾”。

  李謙無奈地搖頭,轉身要走,卻又轉過身來,“雖然當年我還小,也并沒有關注過當時的一些事情,但我覺得,事情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這個時代已經變化很大了,如果你還喜歡表演的話,那么,你真的完全可以重新出來接一些角色了。真的,每天經營這樣的一家花店,清凈倒是真清凈,但你準備一輩子就這樣嗎?”

  白玉京聞言居然笑了笑。

  然后,她轉身走到柜臺那邊,取了兩支玫瑰花,一紅,一白,走回來,遞給李謙,“算是本店贈送的,回去吧,送給你的女朋友。”

  李謙接過花來,無奈地笑笑,“所以,其實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對吧?”

  白玉京已經收起了笑容,淡淡地道:“你的歌不錯,但注意別走歪了路,多寫點好歌,喜歡的話就多泡幾個女孩就好了。回去吧!”

  李謙看看手里那一紅一白兩朵玫瑰花,想說話,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第二天,上午九點二十分。

  白玉京一如往常地騎著自己的單車往店里來,也一如往常地跟路過的店鋪里熟悉的人們打著招呼,但遠遠地,一個高大的身影看得她眉頭一皺。

  到了地方,她下車,那年輕人沖她露出一個笑容,“你好。”

  是李謙。

  白玉京神情微漾,卻并未說話,只是回身繼續叉好自行車,然后掏出鑰匙開鎖,李謙快步走上前去,主動抓住卷簾門,控制住速度地把它拉起來。

  白玉京被搶了活兒,無奈地扭頭看他,卻見他居然背了一件樂器——唔,像是二胡?

  卷簾門推上去了。

  他很知趣地又后退一步,還是那樣子的滿面笑容。

  昨天都已經過了明話了,白玉京顯然不可能再繼續拿他當普通顧客。這時候她也不著急推開玻璃門,想了想,道:“你覺得這樣有用嗎?”

  誰知他聞言卻笑笑,還認真地點點頭,道:“有用!昨天晚上我特意找了不少人問該怎么跟女孩子套近乎,大家的答案完全一致,就是像我現在這樣:不要臉!”

  白玉京微愣。

  這么多年來,甚至在沒有出道拍電視劇之前,不要臉的路數她就見過不知道多少了,成為所謂的“中國第一玉女”之后,更是各種奇葩的路數都經歷過。但偏偏,現在這個大男孩站在那里,一臉坦然地說他從朋友那里學來的這個招數叫“不要臉”,她竟覺無言以對。

  而說話間,他還從背后扯過那把二胡來,笑道:“所以,我今天準備給你唱一唱我為這部電視劇提前寫好的幾首歌。”

  白玉京瞥一眼二胡,又抬頭看他,心中頗覺苦惱,不過面色倒是還算平靜。

  “你會影響到我的生意的,李先生。”

  誰知李謙聞言笑了笑,道:“沒事兒,你放心吧,不會的!”

  說話間,他從脖子底下拿起那個大號的墨鏡來帶上,一咧嘴,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我就在你外頭拉二胡,不進去了,反正你在店里肯定能聽見。”說著,他還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白玉京扭頭一看,再次微愣。

  一個小馬扎。

  李謙笑笑,道:“你進去吧,該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生意。”

  說話間,他走過去,在小馬扎上坐下,懷抱二胡,開始試弦。

  不當他的面了,白玉京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無奈的模樣,眉頭也微微地皺起來。但是看看李謙,她還是推開門,走進自己的店里。

  門外二胡響了起來。

  白玉京不懂音樂,更不懂樂器,不過大概感受的出來,他有點手生,但畢竟還算熟練,想必以前應該是滿擅長過的。

  那二胡在他手底下,顯得很歡快。

  然后,他居然真的開始唱了——

  “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西湖美景,三月天吶,

  春雨如酒,柳如煙吶。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門外歌聲剛一起,店內的白玉京已經忍不住以手加額——天哪!

  這條街上的人流量,從來都不太大,但卻也從來都不會太少,而且,李謙的唱歌水準,還是比較高的,雖然二胡最近好久沒用了,有點手生,加上這把二胡品質也并不太好,所以發揮的精彩程度有限,但朗朗上口的歌詞,動聽的旋律,還是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一曲很快唱罷,他絲毫都不理此時已經過來圍觀的幾對男女,扭頭沖著花店的門口喊,“你感覺怎么樣?這首歌還不錯吧?”

  店內,白玉京還完全沒有著手收拾自己的店鋪呢,聞言不由得又嘆了口氣,滿面愁容。

  這時候,雖然店鋪里沒有任何的回音,但李謙卻還是在外頭又喊道:“下面我再給你唱一首專門唱白蛇的歌哈,很短!呃,對了…你如果覺得好聽,就告訴我,讓我給你講講這個故事,好吧?”

  店內,白玉京揉搓著手里的鑰匙串,無奈地看向滿室花草。

  此時,二胡聲再起,旋律不錯,給人一種略耳熟的感覺,隨后他就開唱——

  “青城山下白素貞,

  洞中千年修此身,

  勤修苦練來得道,

  脫胎換骨變成人。

  一心向道無雜念,

  皈依三寶棄紅塵,

  望求菩薩來點化,

  渡我素貞出凡塵。”

  白玉京干脆直接到躺椅上坐下,滿臉無奈地看著門外漸漸聚起的人群。

  好吧,李謙這么弄,她還真是感覺有點棘手。

  打不得,罵不得,也趕不得。

  而且問題是,他不是普通人啊,他的歌迷那么多,墨鏡再大也遮不住的,一旦時間一長,有人把他認出來,那馬上就是大新聞。

  到那個時候,自己這小店,估計就是想清凈也清凈不了了。

  外面正唱著,突然有人掀開珠簾進來。

  是個小伙子。

  他懷里抱著個大竹筐,一邊進來還一邊不住地回頭往外看,“姐,你別說,額覺得他唱得還挺好聽的。”

  白玉京聞言不由得抿起嘴唇。

  等他把竹筐放下,白玉京先是拿出一百五十塊錢準備給他,但想了想,又加上一塊錢,往外一點下巴,“把這一塊錢給他去,說是我給的,讓他趕緊走吧!”

  李謙的一曲黃梅調唱得正歡實,突然有個小伙子排開眾人,走到他面前,然后,一張一元的紙幣拍進他懷里,頓時就打斷了演出。

  李謙抬頭,那人苦巴著臉,道:“額也覺得你唱得挺好滴,但是額姐說了,讓額把這一塊錢給你,你趕緊走吧!”

  “你姐?”李謙訝然地問道。

  “昂!”那小伙子回答他,“就是這家花店的老板。”頓了頓,小伙子還好心地解釋道:“你換個地方唱唄,你在這里唱,影響額姐生意了。”

  李謙拿兩根手指夾起那一塊錢,抬起頭來,“不是我就納悶了,我在這里唱歌,我怎么就影響人家生意了?”

  “吔!你這人咋這樣,讓你換個地方唱你就換個地方唱唄!”

  “我怎么了我?我怎么樣了?這地方是你們家的?還是他們家的?我在這兒唱,違反了哪條律法了?”

  “你…”

  珠簾嘩啦啦響。

  一只素白的手伸出來,里面有人道:“行了,你倆別吵了。小魏,你接著送貨去吧,你進來,給你十分鐘,十分鐘之內,你要是能說服我,我就接,說服不了我,你就走,不要再打擾我,行不行?”

  外頭的爭執戛然而止,不少看熱鬧的人都扭頭向花店看過來。

  可惜,人并沒出來。

  李謙歡天喜地拍拍屁股站起身來,笑著沖那小伙子露出一口白牙,指指珠簾門,“你姐叫我進去的啊!”說完了邁步就往屋里走,連小馬扎都不要了。

  花店里。

  白玉京擺擺手,向那送貨的小伙子示意沒事兒,等他走了,這才走到店中央的躺椅上坐下,手里不知何時已經拿著一本書,神情淡然地道:“開始吧,你只有十分鐘,既然你進來了,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李謙在店里左右一瞧,直接轉身出門,片刻之后,在白玉京驚奇的目光中,他拿著小馬扎進來,往白玉京的躺椅旁邊PIA一戳,坐下。

  二胡隨手放到一邊,他笑道:“沒事兒,今天不行,我就明天繼續來唱。”

  白玉京聞言一愣,臉上隱帶怒意。

  李謙趕緊擺手、向下壓,“別生氣,別生氣,故事,咱們先說故事。”

  白玉京看看他,欲言又止,然后無奈地捧起書來。

  “你還剩九分半鐘。”她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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