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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生平之大敵

  順天府,昌平縣。

  縣城西郊,有一大片空地,據說百余年前,曾是順朝的兵營,駐扎著負責拱衛京城的一支部隊,但后來,這里逐漸廢弛,再后來,連老兵營里一些有用的磚木瓦石,都被附近的居民給拆走、蓋成了自己的房子,等到政府意識到其實這兵營可以算是一處古跡的時候,這里已經只剩下一點點的斷壁殘垣,后來,無人搭理。

  一直到新時代的到來,幾個做音樂的年輕人一商量,說:我們每年都約個時間,大家一起玩音樂吧,我相信,這個圈子里肯定有很多人,也希望有這么一個每年一次的聚會!

  于是,有了昌平音樂節。

  一個純地下性質的,最初以搖滾創下招牌,幾年后開始兼容民謠,并最終兩者并重,在國內樂壇逐漸有了不小知名度的民間音樂節。

  這個音樂節,就選在了昌平縣城西邊,那一塊無人問津、亦幾乎沒人搭理的空地上。

  每年五月份的第二周,自周五開始,到周日,一共三天。

  最初就是一大群玩音樂的人都跑過來,在這里聚會個一天或兩天,你唱你最近的作品,我唱我最近的作品,大家說說笑笑,談論著音樂,彼此探討、磋磨、進步。

  單純,但是快樂。

  后來,開始有了聽眾。

  當然會有!

  一大幫年輕人,在這里彈吉他、唱歌、表演,最初的第一年,就已經吸引了不少的當地人過來看熱鬧,再后來,短短幾年的工夫,來參加這個聚會的人,越來越多,而隨著它的名聲逐漸傳開,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有很多歌迷和音樂愛好者,也跑過來聽歌、喝酒、閑聊。

  于是,它開始從一個私下里的聚會,變成了一個公開的音樂節。

  再后來,這個音樂節的最初發起人,有些人不再做音樂了,去做了教師、司機、廚師,又或者別的什么職業,賴以糊口,但還有一些人,盡管一輩子都沒有出頭,卻始終在做音樂,而后來,終于,在謝金順謝老爺子的支持和幫助下,他們組成了音樂節正式組織方。

  發展到八十年代末期、九十年代初,當下的這個昌平音樂節,逐漸成型。

  至于到了今天,它已經開始對慕名前來聽歌的觀眾收門票了。

  普通觀眾,二十塊錢一張票,三天內可以重復不限次數的隨意進出,你可以聽歌、喝酒、和朋友閑聊,或者…泡妞。

  而如果你想要登臺表演,向那么多的歌迷、前來的唱片公司制作人們推廣你自己的作品,而你又沒有資格收到主辦方的出席邀請,那么OK,三百塊錢報名費,提前至少一個月報名,然后,你可以得到十五分鐘的表演時間,大約也就是三首歌。

  時至今日,昌平音樂節每年都有上百支地下樂隊報名,三天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當然,自93年開始,昌平音樂節已經有了晚場,所以,勉強夠用。

  而觀眾…最近幾年來,會特意在這三天里跑過來聽歌的歌迷和音樂愛好者,總是時多時少,最少時,據說三天時間也就賣出去兩萬張多一點的門票,最多時,曾經賣出去五萬多張門票,當時簡直是盛況空前,據說當時那么大的一片空地,人頭攢動,近乎摩肩擦踵。

  那是1997年,沒錯,去年的五月。

  在經歷了《廖遼》和《濤聲依舊》兩張專輯的持續大紅之后,在當時,盡管《感恩的心》還沒上市,但廖遼在歌壇、在歌迷和音樂愛好者們心中的號召力,卻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高度,于是,當主辦方公開宣傳她將會作為開場表演嘉賓出席的時候,在那個周五,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歌迷們,差一點就擠爆了這片只有一圈圍墻的空場。

  而今年,廖遼會來,李謙回來,四大美人會來!

  群情涌動!

  提前一天,就已經有不少人從遠路趕了過來,小小縣城里所有的旅館和酒店都已經爆滿,于是大家就都在會場的圍墻外和衣而臥。

  五月的天,白天已經很熱,晚上的夜風卻已經有些冷。有人開了車來,看很多人抱著吉他睡在墻下,就招呼幾個哥們進車,一輛車里擠五六個人,大家說著、笑著、談論著自己的家鄉、自己對音樂的熱愛,然后在迷迷糊糊中睡去。

  而更多的人,則是在5月12日周五的這一天,一大早,四五點鐘就已經起床,收拾好自己之后,就直奔昌平而來。

  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大門打開,八個售票點同時開始賣票。

  不過八點鐘,偌大而空曠的會場里,已經開始摩肩擦踵。

  票根還沒有來得及仔細統計,但第一箱門票在昨天晚上收工之前的提前售票期,就已經早早賣光。

  一箱,是一萬六千張。

  也就是說,現在涌入了會場的觀眾和音樂人,少說也有三萬人了!

  他們之中,下至十幾歲的年輕人,上到五六十歲的大叔大嬸。他們之中,或許有警察、公務員、總經理、律師、百萬富翁,但肯定也有數之不清的廚師、清潔工、白領階層、學生、教師、司機、賣羊肉串的、開燴面館的…等等等等。

  他們有的就住在本地,還有的,可能是在數日之前就已經啟程動身。

  今天聚集在這里,他們目標不一。

  有人是為了看到廖遼,聽到她的歌唱,有人是為了看到李謙,想聽《無地自容》,還有人是想要看到也同樣答應了會出席和出場的趙信夫,想再聽一聲他唱的“你是我的翅膀,你是我所有夢想過的飛翔”,當然,也有很多的地下音樂人、地下歌手和地下樂隊,他們是懷揣著夢想而來,想要向更多的人推廣自己的作品,甚至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打動哪怕一位來到現場的制作人或唱片公司高管…

  但還有更多的人,只是單純的因為音樂。

  因為,這是一場音樂的主題狂歡。

  朝陽溫柔,人聲噪雜。

  七點半,廖遼出了門。

  波浪長發隨意地披散著,上身穿著一件小西裝,里面是白襯衫,下身則是一條隨性的做舊牛仔褲,腳下穿著一雙家常的休閑皮鞋。

  意態懶散,且情緒似乎不大好。

  小助理衛蘭趕緊跳下車去,為她拉開奔馳商務車的車門。

  扭頭在看,似乎沒有別的人出來了。新助理不了情況,問:“廖姐,李總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

  如果是黃文娟,壓根兒就不會問這種問題。

  李大老板什么日子會住在哪邊,她那里門兒清。

  廖遼臉色一沉,但看了一眼提心吊膽的小助理,隨后就又嘆了口氣——人家才剛上崗,總要慢慢的帶出來不是?

  于是她勉強笑了笑,上車,坐好,等衛蘭也上了車,直接道:“走吧,就我自己。”

  衛蘭這姑娘其實不錯。

  同樣是來自東北,沈陽府人,大學是在順天府這邊念的對外漢語,大學畢業之后,到一家外企干了小半年,做些收發文件之類的工作,索然無味,于是她毅然辭職,跑到明湖文化這邊應聘經紀人,且一眼就被負責主持面試的孫美美和劉梅給相中了。進公司還不到半年,她就又被廖遼給相中了。

  心里有了要把黃文娟推出去的想法之后,廖遼在公司里劃拉了一遍,覺得她是最合適的。

  這姑娘有著典型的東北女孩子的大氣,同時為人處世又不是細膩圓滑,總之,很讓廖遼滿意,最近這幾天,她開始擔任廖遼的助理之后,廖遼對她也是頗多點撥。

  車是廖遼自己買的,作為她的外出活動用車,但司機卻是公司的。當然,別管是她自己的還是公司的,其實都沒什么差別。

  司機負責開車,助理衛蘭坐在副駕上,跟幾天前一樣,還是有些拘束。

  廖遼自己一個人坐在第二排,座椅很舒服,但她就是忍不住身子擰來擰去,覺得不舒服。

  等到車子駛入一條大道,司機開的越發平穩,衛蘭拿著一個大號的文件夾,擰著身子側過來,道:“廖姐,我這里有您接下來兩周的工作和行程安排,都是有關新專輯宣傳的,您要不要先看看?”

  廖遼抬頭看她一眼,伸手接過來。

  可是不行,看不下去。

  平常還不覺得怎樣,甚至于,如果換個人,她也能平靜待之,可是這會子,一想到他會開著車帶著她去,而自己卻要一個人做司機開的車過去,她就覺得好丟臉。

  簡直不能忍!

  不會開車?路癡?

  拜托,你不會叫司機開車?

  你會買不起車?雇不起司機?再說了,你的公司不會給你派車?

  當然了,按照大家當下形成的默契,周四晚上是屬于她的嘛,那就正好嘍,周五一早起來過去參加音樂節,他當然就順便捎上她了。

  但是…不行!

  如果是換了別人,她或許不在意,頂天了一笑而過。

  王靖露,那個是沒得搶。再說了,那丫頭雖然漂亮之極,但畢竟還是年紀太小了點兒,還不懂女人是怎么成為女人的,再加上李謙又那么看重、那么的護著,給她的感覺,那就好像只是一個被李謙護著的小妹妹一樣,所以,帶給她的壓力,就有,也有限。她反倒是更愿意多尊重她一點,也跟李謙一樣,把她當個小妹妹一樣的寵著,也就是了。

  至于謝冰…那丫頭漂亮也是真漂亮,唱歌么,也還行,而且目前也相當紅。但是那個丫頭,太老實了,說不上傻,就是老實。是屬于那種甜甜的、乖乖的的小女生。

  總之,一點都不會讓人害怕和警惕。

  但是,她不同!

  從知道她們兩個人之間關系的那一刻起,這輩子到現在都沒怕過人、也沒緊張過什么人的廖遼,居然霎時間就感覺心里寒氣直冒!

  盡管此前接觸不多,但女人之間的直覺,卻讓她第一時間就清楚地知道:那才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對手!

  無論是音樂、唱歌,還是男人。

  她那副冷冷淡淡中的小嫵媚,那充滿了文藝范兒的小味道,甚至于她那女人到了沒法再女人的聲音…簡直是生平之大敵!

  如果是別的男人,她倒也不屑于非得去跟她爭什么,或者別什么苗頭。天底下別的東西不好說,褲襠里別著槍的爺們,多了去了。就算是要求長的得帥一點,得會唱歌,得會彈琴,等等等等,條件再苛刻,國內十幾億人呢,隨便一劃拉,一大把。

  但是李謙不一樣。

  他可是天底下只有一個的那種男人。

  所以,事情一出來她就明白了:她跟那個女人,估計得撕一輩子了!

  想了想,她還是沒忍住,掏出電話來,打過去。

  “喂,你們到哪兒了?”

  “呃…還在吃飯?你們昨天晚上折騰到幾點?”

  前排的司機老王微微一笑,低下頭。

  衛蘭聽得有點臉紅,也低下頭。

  “沒有?嘁!信你才怪了!”

  “我?我已經在路上了!我想跟你一起過去,我不想你倆一起,我自己卻單獨過去,丟死人了。”

  “我就吃醋,我就耍小脾氣!”

  “啪啪!”,她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拍打駕駛座的座椅靠背,置氣一般地道:“王哥,調頭,去羊圈胡同。羊圈胡同,知道么?”

  二十多分鐘之后,羊圈胡同到了。

  親眼看到面前的這條并不算寬敞的老式胡同,廖遼突然又拍拍前面的座椅,“停車!王哥,停!算了,不進去了!”頓了頓,她嘆口氣,深深地看著那胡同,道:“在外面等著!”

  說話間,電話打過去,剛一接通,她就說:“我就在胡同外面呢,開的是那個商務車,讓她一起過來吧,你也別自己開車了,坐得下。”

  幾分鐘之后,一男一女拉著手,從胡同深處逐漸走入視線。

  看清自家老板,再看他身邊的那個女人,衛蘭下意識地就是一怔。

  然后,她第一時間扭頭看向自家廖姐。

  今天的周嫫,上身穿一件小西裝,里面是白襯衫,下身是一條水洗的牛仔褲,腳下穿著一雙休閑皮鞋。

  甚至她的那雙皮鞋,也是磨砂的!

  此時的廖遼,表情簡直精彩之極。

  丫的,居然跟她撞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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