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華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里,知道他們對自己的話產生了懷疑,遂輕聲笑了笑,幽幽的接著說道:“雖說為了誘倭寇成功,把你們也蒙在鼓里,但是本官在祭海之初,將你們調來協助祭海時,以及巡營時,本官也屢次三番的給你們強調,要提高警惕,防備倭寇搗亂,也是給你們提足了醒,不過,從各營的損失來看,顯然有人沒將本官的提醒聽進腦袋里…”
他清楚這些人不給些壓力,是不會乖乖配合的,所以他這一席話就是給壓力。
效果也很明顯。
何卿和沉希儀聽了趙文華的話,明顯壓力陡增,額頭都有冷汗浮現了。
老將老將,越老越愛惜羽毛。他們珍惜父輩的榮光,更珍惜將父輩的榮光發揚光大,并傳承下去,他們都想成為家族更耀眼的榮耀,為家族后輩所崇敬。
他們昨晚表現太拉胯了,區區幾十個倭寇,就造成他們麾下將士傷亡慘重,就是治他們罪也不為過。
若是被治罪的話,那他們可就晚節不保了,而且也會令他們家族蒙羞。
這樣一來,他們不僅成不了家族的榮耀,還會成為家族用來教育后輩的反面典型。
這是他們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他們聽了趙文華含有問罪意味的話語,頓時惴惴不安了起來。
湯克寬也臉色略變,他跟張總督走得近,擔心趙文華趁機打壓報復。
如果緊盯著他們大營的傷亡做文章的話,參他一本,也夠他喝一壺的。
俞大猷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臨淮侯就更不會擔心了,朱平安這個知情者更是澹定。
趙文華再度環視眾人,然后話音一轉,繼續說道,“不過呢,看在諸位牽扯住了倭寇分兵,給本官指揮胡宗憲部、朱平安部和李庭竹部剿滅倭寇主力,留下了充足的時間,協助本官取得這場抗倭第一大捷的份上,本官在上奏圣上的奏疏中,就不追究諸位的責任了,對于諸位的損失用‘不畏犧牲’一詞一筆帶過,相反,本官還會為你們表上協助剿倭之功,此次剿倭大捷,你們有苦勞,也有功勞,都是有功之人。”
啊?!什么?!
我沒聽錯吧?!
趙文華他不僅不追究我們傷亡慘重的責任,用“不畏犧牲”一詞為我們文墨是非,還要為我們上表協助滅倭之功,表我們的功勞和苦勞?!
何卿和沉希儀等人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沒想到趙文華竟然如此大度?!如此為他們著想?!
這還是趙文華嗎?!
他們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或者趙文華是不是在陰陽怪氣呢。
不過當趙文華將擬寫好的《慶祭海疏》傳閱給眾人后,何卿等人這才確定,他們沒有聽錯,趙文華不是在陰陽怪氣,而是真的那么寫的。
趙文華和胡宗憲已經在這份《慶祭海疏》上簽字了,這可做不了假。
這份祭海奏疏確實有寫他們“不畏犧牲”,“牽扯倭寇分兵”,為趙文華指揮朱平安部、胡宗憲部、李庭竹部剿滅倭寇主力,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不止如此,趙文華還如實的將湯克寬部斬獲倭寇首級二十七,俞大猷部斬獲倭寇首級六十五,李庭竹部斬獲倭寇首級九十八”等記載在冊。
不過,湯克寬等看完之后,還是禁不住皺了皺眉,這份奏疏除了寫了真實的五百六十六個倭寇首級的斬獲外,還信誓旦旦、言之鑿鑿的記載:
“在臣主持下,在各部追擊、圍剿之下,剩余五百多倭寇逃無可逃,被迫跳海逃生,結果本來風平浪靜的大海,忽地掀起滔天巨浪,五百多倭寇在驚恐大喊中被巨浪卷入海底,葬身大海深處,尸骨無存。白日祭海方完,晚上海神便助我大明剿滅倭寇。祭海之成功,由此一役,足以可見。一役滅倭一千余,實乃東南剿倭第一功,軍心、民心皆大受振奮,大受鼓舞,抗倭之局,欣欣向榮。圣上英明,力主祭海,如今祭海大成,剿滅倭寇,指日可待”
什么時候有五百多倭寇投海了?!昨晚大海哪有什么滔天巨浪啊?!
這不是子虛烏有嘛。
故而,看完趙文華的奏疏之后,何卿等人心中百味雜陳,又高興又皺眉。
“諸位,如果沒有意見的話,就在奏疏后聯名簽署,與本官一起上奏。”
趙文華微笑著看向眾人,緩緩說道。
什么?!
要我們在奏疏上署名連奏?!這不是讓我們為此奏疏背書嗎?!一同證實他趙文華所奏非虛,證實除了實打實的五百六十六個倭寇首級外,還有五百多倭寇被迫跳海,證實昨晚大海掀起了滔天巨浪將五百多跳海倭寇葬身海底!
何卿等人俱都默不作聲。
“如果諸位有意見,不署名其后的話,那我這奏疏就得修改了,到時候諸位可別怪本官下筆太狠”趙文華幽幽說道,停頓了一秒后,又呵呵的笑了起來,擺了擺手,笑著說道,“呵呵,玩笑玩笑,諸位大人不要當真,不要有心里負擔,愿意署名就署名,不愿意署名就不署名,本官絕不強求”
趙文華說開玩笑,可是在場的沒有一個人覺的他在開玩笑,他就是認真的,如果不署名的話,他真會那么做。
雖然沒有挑明,但是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你們不在這份奏疏上簽字,那我就要修改奏疏,將你們的責任一筆一筆的寫清楚了,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請問趙大人,張總督可看過此奏疏,可有何意見?”湯克寬拱手問道。
“我有將此奏疏詢張總督意見,張總督說,祭海之事,由我做主,他不插手。”趙文華聳了聳肩膀,悠悠道。
趙文華撒謊了嗎?!還真沒有,張經看也沒看趙文華擬的奏疏,就說了上面那一番話將趙文華打發了,不過張經這句話后面還有一句話,那就是“祭海之后,江南抗倭之事由本官一力做主,也請趙大人不要插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