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試的第一場叫做正場,這一場考題為四書文二篇、五經義一篇、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這些題目都比較簡單,比較基礎,比府試、院試難度小多了。
朱平安看到木板上的題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真是巧了,這三篇四書五經文義題目,自己都曾嘗試著破過題。
第一題是出自論語.為政篇: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第二題則是摘自中庸:君子之道,譬如登高。
第三題是五經義出自尚書:靜言庸違,象恭滔天。
這三篇四書五經文義,由于朱平安曾破過題,可以說是信手拈來,若是寫起來根本不費什么時間,所以也不急于一時。朱平安將這三道題目用小楷工整的抄在草稿紙上,就開始看本場考試的最后一個題目。
最后一個題目是試帖詩的題目,是一句詩:陰陰夏木囀黃鸝。
科舉考試中試帖詩就是這樣,題目大都是摘自于前朝詩人的一句詩甚至是一個典故,然后你就開始根據這句詩開始做試帖詩。
朱平安將將這句詩詞也抄在草稿紙上,前面加了“賦得”二字,這就是科舉考試試帖詩的格式。
這道題目也很簡單,這首詩是出自王維的積雨輞川莊作,全詩為: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試帖詩不需要你些什么有思想的東西,格式符合要求,做到一個詞就夠了,那就是歌功頌德。大明太祖大帝朱元璋在鄉試、會使中已經取消詩詞歌賦了,試帖詩只是童試的縣試中出現,而且幾乎對童試結果不構成影響,童試主要看的還是八股文。
看完所有試題,朱平安心中有數,將試卷草紙等放在桌子一側,用鎮石壓住,防止北風刮跑,然后從籃子里取出吃的,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熟食鹵肉已經被檢查的官差切成塊了,朱平安取出一雙筷子夾起細嚼慢咽起來。
早上起的那么早,還沒有吃早餐呢,本次考試要考一天呢,自己吃過早餐再寫也不遲。
朱平安覺的自己吃個早餐很正常,可是其他考生就不這樣看了。尤其是和朱平安同住在一個客棧的學子書生,認出這個在考場上吃東西吃得津津有味的,正是住在柴房的那位大名鼎鼎的被蛇咬聞啼鳥的衰少,于是乎一個個微微搖了搖頭,對朱平安報以同情的目光,他們的想法大體就是這樣:
這傻小子已經自暴自棄了。
果然,這憨貨進了考場只會吃了。
湊數的就是湊數的,進場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
大家基本上都給朱平安判了名落孫山的結語。
吃過鹵肉,又吃了些果脯,最后又喝了自帶的一杯水,朱平安打了一個飽嗝,惹得周圍人白眼無數,紛紛在心里給朱平安打上吃貨、蠢材的標簽。
沒有理會周圍人的目光,朱平安吃飽喝足,自顧自的取過一張草稿紙,開始打起草稿來......
“這吃貨還慣會聲張做勢,吃完擦擦嘴就開始煞有介事的寫寫畫畫起來,肯定是胡寫一通,唉,可惜啊,我等十年寒窗怎么會跟這樣一位蠢材吃貨同踏考場,即便此次連中三元,也是一種遺憾啊。”
“羞于此人同一考場矣。”
周圍的人紛紛如是想,對朱平安再一次進行了心里的嘲笑和鄙視。
時間慢慢過去,日上正午,人們發現那個吃貨、蠢材又開始吃東西了,這次吃完并沒有亂寫亂畫,而是取出一條兔毛毯子蓋在身上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對于朱平安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行為,人們不約而同的將孔子在其弟子宰予白天睡覺的原話默默用在朱平安身上。
到了這個時候,考生們覺的這貨是上天派來的逗逼吧,吃喝拉撒睡,你在家里就可以了,還舒服的很,何必來考場受罪呢。
當然,也有考場上做完兩道題的好心學子對朱平安這種自暴自棄的行為,報以深深的同情:此人蠢笨如斯,卻勇于來考,勇氣可嘉也,可惜可惜。
至于朱平安睡了多半個時辰后,端正坐直從草稿紙上往試卷上眷寫的行為,也被眾位考生當作虛張聲勢做做樣子了。
安心作答的朱平安渾然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是在鄙視、嘲笑、同情中度過的......
時間快至傍晚的時候,陸陸續續有人寫完在小吏的引導下交卷離場了,再過片刻朱平安也跟著大多數人一起交卷離場了。
還沒有交卷的學子對朱平安早交卷的行為又報以深深的鄙視,坐不住了才交的吧!肯定沒有寫完!
縣試共有四場,第一場考完后隔兩天再考第二場,比如9號考第一場,那么第二場就是在12號開考。中間留的兩天,則是給考官改卷閱卷的時間,大約在11號午時就會發榜,第一場通過的人名單會列在名單上,在名單上的人可以參加第二場,若是沒有通過第一場,那你就從哪來回哪去吧。
回到客棧后,朱平安放好東西稍作洗漱,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就去大堂吃晚飯去了。
到了大堂,朱平安要了一葷一素兩道菜并一碗牛肉湯,又要了一疊兩個饅頭,正準備吃的時候,朱平安就發現坐在大堂的不少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又是搖頭又是竊竊私語,不時有嗤笑聲傳來。
怎么個情況?
朱平安正茫然時,大伯過來給朱平安解惑了。
“唉,彘兒,夫欲伯父何以言汝,此一考汝竟在考場酣睡,汝之行為貽笑大方矣,眾人皆言汝乃當世宰予!”
大伯朱守仁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當世宰予?”朱平安好像忙著吃沒聽到大伯前面說的就聽到當世宰予似的,聽到當世宰予就放下筷子,眼睛都亮了,重復了一遍。
大伯朱守仁用力的點頭。
“過獎了。”朱平安得到大伯肯定的回答,憨厚的臉上卻有了羞赧的笑。
周圍有吃飯的人,聽到朱平安的回答,噴飯了,尼瑪,這貨不會只知道宰予是孔子的學生,就以為我們在夸他吧。
“汝,唉......”大伯搖著頭,痛心疾首地離開了。
朱平安看著大伯以及大堂內眾人的表情,淡淡笑了笑,低下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怪不得大伯考了二十余年都沒考上,怪不得大堂內這么多人也都沒考上。
他們看書太片面了,鼠目寸光,只看到了宰予晝寢,卻沒看到宰予是"孔門十哲"的一員,能言善辯,孔子將宰予列為語言班的天才,排名比子貢還考前。大伯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深入了解過宰予這個人,宰予比孔子小兒十九歲,口才極好,跟著孔子周游列國的成員之一,并在這期間作為團隊的使者,出使過齊國、楚國等國,立下了赫赫功績。唐朝時宰予被追封為"齊侯",北宋時加封"臨淄公",南宋又封"齊公"。
甚至本朝,嗯,也就是現在正在掌權的嘉靖帝,在嘉靖九年就已改稱宰予為“先賢宰予”了,大伯他們這些人還停留在宰予上課睡覺朽木的印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