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去,二層小樓外面的墻壁斑駁脫落,露出墻磚本來的顏色;枝干繁茂的爬墻虎布滿墻面,卻也怎么都遮掩不住密布的疤痕和建筑的蕭條。
這里不像是幫派老大的住所,反倒像某個退休老人的公寓,垂暮、安靜。
金允浩帶人走進一樓客廳,就見一位身材瘦小,眼神陰霾的男子筆挺的站在樓梯口,枯裂的手隨意搭在扶手上,靜靜的看向來人。
被男子眼神掃過,金允浩頓時覺得一股寒意襲遍全身,從頭頂涼到腳尖。
那種眼神如捕獵前的猛獸射出來的一般,給金允浩留下很深印象。
金允浩冷冽眼神回應,同時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掏出一份文件,亮在半空中。
“我是金允浩警務官,此次來調查兩起謀殺案,即將對這里展開調查,這是搜查令。”
男子淡淡瞥了眼金允浩手中的東西,冷冷的嘶啞道:“請便,但請你們注意,搜查時不要打擾別人休息,否則…”
威脅的話語沒說出來,但他威脅的意思表達的十分清楚。
尤其是他那冷冷的眼神,看得人十分不自在,不禁讓人記住他了的威脅。
簡單對峙后,金允浩有了明悟,眼前的男子就是首爾越南幫的老大無疑,這人身上充滿危險氣息,十分不好惹。
首爾越南幫算不上大幫派,但金允浩一點都不敢小覷他們。
金允浩轉頭吩咐道:“尹國洪、樸志天,你們二人親自帶隊搜查。”
尹國洪和樸志天各自招手,各帶一隊警員去執行命令。
尹國洪帶人搜查一樓,樸志天帶人搜查二樓。
當樸志天走上樓梯,經過男子身邊時,男子低聲道:“請謹記我的警告。搜查時小聲些,不要打擾別人休息。”
樸志天不以為意,腦袋一歪。帶人蹬蹬跑上樓。
客廳內,金允浩和申東海等人留下。與眼前的男人對峙。
申東海全神戒備,渾身肌肉緊繃,在防御男子攻擊的同時,也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而身后的警察也是如臨大敵的模樣,都緊緊抓著手中的警棍。
甚至有人一直按著肩上的通訊器,隨時準備請求增援。
看到這些人緊張的模樣,男子譏諷的笑了出來。
他眼神掃視一圈,當看到神色平靜的金允浩。意外的神情一閃而逝。
男子收斂笑容,頭部一動,向金允浩問道:“你是他們的頭?”
金允浩寬厚的眉毛上翹一下,算是回應。
男子再次開口詢問:“新來的?以前怎么沒見過你。”
金允浩用相同的話回應:“我是九老區的老人,你是新來的?以前可沒見過你。”
男子詫異,微楞片刻,隨后回應道:“我的確是新來的,打算在這里混口飯吃。我叫阮文賈,我倆做個朋友如何?”
阮文賈韓語說的很一般,有些話說的前后顛倒。很不通順,但大致意思能聽得出來,他這是在向金允浩示好。
金允浩泰然自若的神情。冷酷的氣質,引起了阮文賈的重視。
與以往跟警察打交道不同,他第一次主動示好。
金允浩沒回話,但身旁的申東海急不可耐道:“你什么身份,也想跟我老大做朋友?他可是三級首席檢察官,警方內部的高級警務官。”
聞言,阮文賈困惑了。
他實在搞不懂韓國這些復雜的職務。
但有一點他可以確認,就是眼前這個氣質清冷的男子,身份高貴。很厲害。
“不做朋友也沒關系,但請不要把我當成敵人。我沒有惡意。”
阮文賈此時顧忌重重,因此放下面子。第二次示好。
金允浩直視阮文賈,正面回應:“跟我做朋友的人,首先要滿足安分守己的要求,你確定你能做到?”
他清秀的眉眼中透著冷峻,說話毫不客氣,甚至帶著挑釁的味道。
金允浩知道,他和阮文賈完全是兩路人,根本沒有機會成為朋友。
兩人,只能是敵人。
既然注定是敵人,就不需要虛偽客道,還是早早挑明關系的好。
阮文賈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兩人開始長久的沉默對視。
不久,一聲興奮的高呼打破了沉默。
“報告,我這里有發現!”
聲音很大,是從二樓傳出來的。
聽到這句話,客廳內眾人表現各不相同。
金允浩詫異,申東海振奮,警察驚喜,而阮文賈,滿臉不愉。
他眼底閃過一絲陰霾,稍縱即逝,不曾有人注意。
當他轉身時,蠟黃的面頰已爬滿猙獰,眼底里恨意密布,微微上翻的干裂嘴唇透出濃濃的憤怒。
他兩次警告過那些警察,不要鬧出動靜,打擾別人休息。
可那些警察就偏偏不聽!
這時的阮文賈因為憤怒,動了殺機。
當眾人來到二樓后,尤其是看到金允浩出現后,他又將這份殺機隱埋起來。
金允浩給他的感覺非常危險,他不敢輕易流露自己的暴虐情緒。
站在一個房間門口,金允浩向內仔細張望幾眼,隨后對同在門口的阮文賈問道:“這個房間是怎么回事?墻角和地面干枯的血跡是怎么回事?”
阮文賈沒回答,閉口不言。
金允浩冷冷道:“如果你不配合我,我也不會照顧你。我會讓人大規模搜查,將這里翻的底朝天。到時候出現什么響動或者是意外,可不要怪我。”
金允浩的威脅十分有針對性,因為他看出來,阮文賈十分在意這里的安靜環境,不想讓人破壞。
在這番較量中,阮文賈服軟。開口解釋:“這里的血跡是我兒子的。我兒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很嚴重。這里這些醫療器材,就是給他治病的。”
金允浩詫異:“在這里治病?”
阮文賈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是。在這里治病。因為他暫時沒有韓國身份,醫院不接收他。所以。我也只能購買器材,為他組建一個個人醫療室。”
“我能看一下他?”
“他在休息。”
“放心,我不會打擾他。”
在金允浩的堅持和威脅下,阮文賈最后同意了金允浩的要求。
最終,金允浩在二樓最里面的一個房間見到了阮文賈的兒子。
瘦小的孩童,面色無比蒼白,安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隨時將離開人世一般。
他面部帶著呼吸罩,頭上方的醫療器械滴答滴答的響著,顯得異常寂靜。
看到這幅畫面,金允浩只覺得他的心仿佛被一把鈍刀殘忍地割開,同情和憐憫從傷口流出,撒落一地。
不論阮文賈是什么樣的人,但孩子是無辜的。
見到孩童這幅凄慘模樣,任誰都會心生同情。
金允浩對樸志天示意,樸志天悄悄走進房間,收集了孩童一些毛發。然后又安靜的退出,全程沒有發出一點響動。
有了這些,就可以驗證之前那個房間的血液是否屬于孩童。
如果阮文賈沒有說謊。一切揭過,但如果他說謊,那金允浩也就不會照顧他了,到時候會公事公辦。
看金允浩這些人如此配合,阮文賈臉色緩和一些,冰冷的面容有了緩和的跡象。
“多謝!”他真心實意的道謝。
金允浩擺手:“不必。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沉默片刻,金允浩開口問道:“他還有多長時間?”
阮文賈眼神悲傷,嘶啞的回應道:“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他就要離我而去了。”
阮文賈凝望病房內的兒子,絕望、憤怒、不甘、悲傷的表情混合在一起。十分復雜。
他抬手,親吻手腕上掛著的項鏈吊墜。無聲地做著某種禱告。
那吊墜十分特殊,像號牌一樣,牢牢吸引金允浩的視線。
看到著個特殊的吊墜造型,金允浩心中一震。
身旁,申東海和樸志天也同樣如此。
尹國洪在一樓搜查,如果他在,也一定是如此感覺。
金允浩不可察覺的移動腳步,站在了阮文賈對面。
申東海和樸志天悄悄上前,一左一右,包圍阮文賈。
三人站位成半圓形,隱隱形成一個包圍網,將阮文賈牢牢限制住。
也許是過于悲傷,身經百戰的阮文賈并沒有注意到異常。
等他發現情況不對,已經來不及了。
金允浩、申東海、樸志天三人猛然出手,瞬間將阮文賈制服。
阮文賈面色猙獰,雙眼充斥血絲,無聲的咆哮。
給阮文賈帶上手銬后,金允浩拍著其肩膀道:“別出聲,有話我們到樓下說。”
阮文賈點了點頭,不再掙扎,十分配合。
眾人壓著阮文賈來到樓下,金允浩二話不說,一把拽掉阮文賈手上的項鏈。
“這個東西是你的?”他問道。
阮文賈這時才恍然大悟:“是!”
他回答的很干脆。
聽到這聲回答,金允浩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眼前這個項鏈十分普通,特殊之處在于它的吊墜,像是一個號牌。
而對于這個號牌,金允浩等人都十分熟悉,它正是現代醫院發放的排隊號牌。也是案發當晚,大貨車司機親吻的東西。
結合阮文賈剛才親吻號牌吊墜的動作,幾乎可以認定,他就是大貨車司機。
眼前的阮文賈,似乎跟李東健、鄭永泰謀殺案脫不了干系。
不僅如此,尹國洪又在一樓的儲藏室搜到幾套夜行服,跟司機當晚穿的衣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