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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清揚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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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群號370609612,歡迎正版讀者加入  出了正殿,趙無恤腳步匆匆,剛拐下回廊,卻正好又和趕來向趙鞅述職的家宰尹鐸、大夫傅叟、司馬郵無正三人撞了個正著。

  無奈,他又只能停下向三位重要家臣行禮問好,口稱“小子”。

  三人對無恤這謙遜的態度十分滿意,他治理成鄉至于小康的美名,隨著豆腐、粉食等物在下宮風靡,早已聞名遐邇。雖然家臣中暫時還沒人敢公開出面上書趙鞅,請立無恤為世子,但也已經有少部分士大夫開始暗中傾向于他。

  無恤相信,照這樣發展下去,只需要幾年時間,便能匯聚成一股洪流,成為不可抗拒的輿情,壓倒反對者的意見。

  他可不是王子朝,他會讓自己慢慢積累,獲得絕對壓倒性的力量。

  比如面前這三人,趙無恤覺得,都是可以爭取的對象。他們三人也是董安于為趙鞅招攬培養的人才。尹鐸的治民,傅叟的謀略,郵無正的知兵,可以說是拉著下宮前行的三駕馬車。

  不過,其中態度最親切,對趙無恤最有支持傾向的,是郵無正,尹鐸和傅叟還沒有表現出這方面的意圖。

  據說,這次趙鞅南下。還帶回來了不少新的人才,但無恤已經沒時間去一一見過,辭別三位大夫后。他還有要緊事要去做。

  去和未婚妻見上一面…

  春秋時講究禮節,但除了魯國之外。其余諸侯對女性卻沒有后世那么苛刻死板。比如在民風開放的鄭國,貴族的年輕男女結伴出游司空見慣,正如詩言:“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鄭子產還曾為一位大夫之女舉辦過走臺式的公開擇婿。

  而衛國,更是有桑間濮上之地,“男女亦于此聚會嬉戲。聲色生焉”的風氣。

  宋國的國人性格雖然固執了點,但對自家的女人卻一點不保守:他們的祖先殷人本來就女權極重,早在武丁之時,就有披掛上陣,和夫君一同征伐羌方鬼方,還獲得了不少封地的女將軍婦好。

甚至,武王伐商時的《牧誓》一篇宣稱,帝辛的罪名是放任妲己“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其實也是殷人女權強于周人的一種體現  這種風氣至今仍在宋都商丘有遺存,子姓貴族女子們拋頭露面。甚至出國游歷,與未嫁的夫君見見面,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何況,樂氏女此次前來晉國,可是有正當理由的。

  說起來讓人哀憐,樂祁身陷囹圄,家中的長子懦弱無能,不敢前來探望搭救,就只能將這重任壓在她一個弱女子身上。雖然無恤對包辦婚姻仍然有些抵觸。可面對這樣一個純純孝女,卻也討厭不起來。

  她似乎叫“樂靈子”來自樂氏。被家人稱為“靈”的子姓少女。

  趙鞅對她的評價很高,溢美之詞不絕于口。似乎對這個未來的“兒媳”相當滿意。據說趙鞅在南方染上了頭痛病,幾欲昏厥,還是靈子開出藥方治好的,看來此女還頗通醫術。

  唉,但愿自己與她能合得來吧…

  無恤感覺腳步有點飄,這感覺,絕不是約會,反倒有些像相親。更讓人尷尬的是,一會還有姐姐季嬴在場,不知為何,趙無恤竟然有些心虛,他暗暗祈求,千萬別演變成修羅場啊。

  下宮的格局沒什么變化,倒是人心變了些,一路上衣紈履絲的女婢捧物而趨行,見到無恤后,都恭恭敬敬的,再也沒了他穿越之初那種外敬內鄙的心思。

  但也有例外,無恤剛踏上鹿苑的草坪,就差點被一個慌慌張張的年輕虞人蒙著頭撞到。

  趙無恤閃到一邊,一把又將他拉過回來,訓斥道:“如此慌張作甚!”

  他現在話一出口,也帶上了些上位者的威儀,嚇得那虞人連忙跪地稽首,口不擇言。

  “小人死罪,死罪,君子,生了,要生了…”

  “什么要生了?”趙無恤奇怪不已。

  “正是君子半年前捕獲的白麋,它生產困難,獸人也想不出辦法,君女便讓我去尋個帶下醫來。”

  趙無恤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去歲冬狩時獻給趙鞅的那頭白色麋鹿,它已經作為趙氏的祥瑞,供養在這鹿苑里。眾人巴不得它能產下新的白麋,但麋鹿的自然繁殖力很低,雌鹿的懷孕期超過九個月,每胎產只一仔,所以極其金貴。

  虞人是看護苑囿的皂吏,而獸人,當然不是什么半人類魔法生物,而是春秋時管理野獸的小吏名稱,相當于兼職獸醫。

  姐姐也是病急亂投醫,專門醫治野獸的獸人都沒辦法,去找為人接生的帶下醫,又能頂什么用處?

  趙無恤放那虞人離開后,自行進了鹿苑,這里氣氛果然十分緊張和慌亂。不說趙氏將白麋當成自家興旺的祥瑞,就說君女季嬴,對它也是極為寵愛,這要是出了什么差錯,那還了得,所以也無人注意到無恤走近。

  無恤見前方的花圃和蔓草從里圍了一圈人,虞人和侍婢們急得干跺腳,獸人滿頭大汗,季嬴也揪著紅色的衣角,顰眉觀看。

  走近后,無恤卻聽到一個陌生女子聲音說道:“都退后些,你們嚇著它了…”

  她的口音不像是晉國人,反倒像樂祁、陳寅的宋地口音,如同潺潺流淌的泗水河,溫潤而柔和,卻又堅定不移地向前。

  眾人聞言,都不約而同地服從了,他們稍稍后退了些。季嬴回頭瞧見了趙無恤,便驚喜地伸手喚他過來,又鼓著腮比了比噤聲的姿勢,無恤瞧見她絕美的臉上帶著淚痕。

  “麋鹿難產,獸人也無可奈何,幸好有她在…”說道這里,季嬴含淚的眼神不由得有了一絲顫動。

  “她?”無恤湊過去一瞧,只見被圍在中間的,是臥倒在地,虛弱無比的白色雌麋,身旁還有一位跪坐在蔓草從中,伸手安撫它的綠衣少女。

  少女背對著無恤,身形纖細窈窕,長長的烏發垂在背上,束著淡黃色的錦帶。她撫摸著白麋的脖頸上的絨毛,口中溫柔細語,似乎在寬慰它的痛苦,又像是在為它鼓勁。

  “再加把勁,勉之,勉之…”

  她一邊說著,也不嫌臟,伸出白皙細膩的手為麋鹿助產。

  白麋似乎聽懂了它的話,每每悲鳴幾聲,便努力掙扎一通。反復幾次后,居然真的產下了濕漉漉的,沾滿血絲的幼崽,它蜷縮在蔓草從中呦呦鹿鳴,惹得季嬴掩著口,喜極而泣。

  “銅削。”少女將手伸了回來,聲音短促,不容置疑。

  那只手正好朝向無恤的方向,他微微一愣,隨即摸出了貼身攜帶的半尺短削,輕輕地將削柄放在她的手心。

  兩手輕輕相觸,但女子也不回頭,她小心而準確地割斷了白麋的臍帶,讓這位初產后沒了半分氣力的母親得以站立起來。

  新生的幼崽可憐巴巴地臥在地上,四肢柔軟無力,也拼命想站起來。而白麋只是溫柔地在旁看著,時不時伸出頭過去用舌頭舔舐它身上殘留的羊水和胎膜,以示鼓勵。

  季嬴有些不忍,想讓人過去幫助小鹿,卻被那女子伸手阻止了:“不要去,得讓它自己起來,否則一生都無法站直奔跑。”

  季嬴看了一眼無恤,見弟弟也對她點頭,便只能揪心地看著小麋鹿艱難地在原地撲騰,倒了又起,起了又倒。

  生命就在這一次次的跌倒中變得堅韌無比。

  終于,當小麋鹿跌跌撞撞地起身,跟在白麋身后慢慢走動時,眾人不由得發出了一陣歡呼。

  這里許多花卉都是季嬴在春日時親自種下的,如今正是夏末璀璨之時,而中央的那一朵更是格外絢麗她是著紅色深衣的花中女王,正撫著胸口,面色欣喜,笑容足以傾國傾城。

  花叢外則是瘋長的蔓草,綠衣黃錦的少女立于其中,見事已畢,她也吁了一口氣,轉過身來,與趙無恤四目相對。

  她的眼睛,清澄明亮。

  她比無恤矮了半個頭,臉上蒙著薄薄的面紗,手上沾了污跡和血,卻越發顯得皮膚白皙干凈。

  她應該是那種面對淋漓鮮血,也不會眨一下眼的堅強女子,也有舔犢情深的溫柔母性。

  趙無恤的心里不由得一顫,隨即浮現了一首詩。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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